夏日有清歡,竹風吹荷香,蟬鳴涼風來,雨打芭蕉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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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説:
“夏天最讓人歡喜。
太陽火辣辣照射下來的夏日午後,
穿一條短褲邊聽搖滾邊喝啤酒,
簡直美到天上去。”
是啊,每逢冬春,人們會有歲朝清供,擺上那個時節的梅花佛手等等。
可是,夏日清供很少被人提及,不過它也不需要被擺放着。
你只需要打開窗,打開門,一腳踏出,把自己投進外面滾燙活潑的夏天裏!
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
便覺是個自由的人。
——朱自清
季羨林的荷花,是那個他花了三四年種出來的荷塘。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徘徊、靜坐、聞花香。一家人的時候,可以在石頭上納涼,看銀光灑在荷花上。
葉聖陶的荷花,是清晨奔向公園的動力。他可以站在那個白荷塘邊上,看荷葉挨挨擠擠,想像着自己也身着白色的衣裳,在陽光裏起舞,聽蜻蜓説話,聽小魚講夢。
朱自清的荷花,是心情不靜時的安慰。田田的蓮葉,如舞女亭亭的裙。朵朵荷花,如明珠,如“碧天裏的星星”。白天裏那些必須要説的話,必須要做的事,現在都可以不理了,他只管吸吮着淡淡的荷香,做一個自由的人。夏日的荷花,是人間的清歡。
無論什麼心事,無論多少苦悶,落到荷塘裏,便成了一圈漣漪,淡淡淡去。
如果有一方池塘,願日日看花。如若沒有,抱得一朵,輕嗅花香,亦有清歡在心頭。
夏乃聲音的季節,有雨打,有雷聲、蛙聲、鳥鳴及蟬唱。
蟬聲足以代表夏,故夏天像一首絕句。
——三毛
三毛聽過的蟬鳴,是夏天的絕句。音色優美,節律明朗,它不是唐詩宋詞那樣的詩,而是蟬對夏天的熱愛,是一首抒情詩。
作家簡媜的蟬鳴,是在黃昏時邊散步邊聽的。一會如行雲流水,一會如驚濤拍岸,突然,它們戛然而止,又此起彼伏。在聲聲蟬鳴裏,自己原先緊緊抓着的愁緒,彷彿也被一併帶走了。
但是,生活在大城市的我們,經常都太忙了,“忙得與美的事物擦身而過都不知不覺。”簡媜就感嘆道:“聽聽親朋好友的傾訴,這是我們常有的經驗。聆聽萬物的傾訴,對我們而言,亦非難事,不是嗎?”
我們都太忙了,忙着説話,忙着表達,忙着為別人操心,卻沒有空和自己相處,沒有空聽聽自然了嗎?
夏天的聲音,如蟬鳴、如蛙叫、如蟲鳴,皆是人間的絕唱。
傾聽,就已是美好。
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捲有餘情。
——李清照
作家劉墉的芭蕉,是夏日的午後,母親在椅子上縫衣服,收音機裏播着歌,院裏頭的芭蕉逆着光,透明得像翡翠一樣。
清代文人蔣坦的芭蕉,是輾轉未眠的夜裏,屋外的雨打芭蕉。淅淅瀝瀝了聽了一晚,讓他寫道:“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
卻被妻子秋芙一句話打臉了:“是君心緒太無聊!種了芭蕉,又怨芭蕉。"只能笑笑。記憶中最好的芭蕉,卻是兒時外婆屋門口的那一株芭蕉。出去玩時,看見它,就知道到家了,馬上就涼快了。下雨的時候,摘一葉擋在頭上,繞着老屋,撒歡了跑,假裝自己是綠葉小俠。
夏日的芭蕉,許人間絲絲清涼。
“開門看雨,一片蕉聲。”有芭蕉的地方,就有陰涼。有陰涼的地方,心也清涼。
如果沒有風,竹子只是竹子。有了風,竹子才變成音樂。
——林清玄
林清玄曾擁抱過竹風。那是稻田深處的竹林,像“天風海雨"般悦耳動聽。
風是指揮家,竹子是樂器,竹葉與竹葉間的空隙便是演奏家。被雨水打濕的竹子,被風一吹,互相摩擦,如笛聲清脆。風穿過滿天搖動的竹葉間隙,成了和音。
蘇東坡曾感謝過竹風。當他被病魔纏身,百無聊賴之際,陣陣竹風吹過他耳邊的髮絲,吹過褰衣,如被山中林泉濯洗而過,微涼舒爽。再看周遭,不再滿目頹喪,而是腳下的草木含香,頭上的榴花紅透,黃鳥喜鳴,一片生機盎然。
被竹風吹過的夏天,人生便有了七分清意、三分詩情。
那是那被冰鎮過的空氣,被尺八吹響過的聲音,它能滌盪心靈,擁抱每一顆喜歡夏天的心。
涼風,即使是一點點,也給了人們許多希望。——老舍
“海風,蟬鳴,六月的太陽。”
看到友人的信裏,寄來了這樣的字眼,作家艾蕪便開始了夏天的第一次旅行。只是走在泥土堆積的村道,走在荒涼的堤邊裏,有那麼一點涼風,也充滿了快樂與愜意。
若是去不了海邊,便靜等到那深夜,“從那槐花與荷塘吹過來的涼風兒,會使人精神振起”,這是屬於老北京人的涼風,會享受便不受暑氣侵襲。
更偏愛雨前的涼風,不用苦苦尋覓,就坐在屋裏,突然好像有一絲絲清涼,穿過門縫吡溜進來。望一望天,遠處的濃雲像被毛筆蘸過墨。等着等着,風忽然就大了起來,裹着山上的清氣,田裏的泥土味兒,不知誰家的茉莉花,沖沖衝……涼涼地衝向那個快被夏天熱傻的我們。
夏天的風,就是人間的精靈啊,只能等待,只能遇見。
沒有辦法將涼風收進囊中,請進屋裏,但有那麼一點點涼風,便有了一點點希望。
記住擁抱涼風時那一刻的愜意與自在,便是對夏天最好的清供。
下雨天如果也能樂在其中,任何日子都能變成好日子,天天是好日。
——森下典子
《日日是好日》裏,典子學茶學了十五年,她覺得自己平平無奇,生活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
那天,上着茶課時,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她心想,唉天氣真不好,諸事不順。
無奈之中,她只好認認真真地聽雨,“有如聆聽打擊樂般,低音大鼓、定音鼓、木琴、響葫蘆等各種樂器的音色明晰可辨,還與遠方羣聚的雨聲層層交疊,構成更盛大的音響世界。”
圖片|空谷尋芳身邊的一切彷彿消失不見,自己好像被雨水沖刷着,像奔跑的孩童一樣地快樂,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不在意世俗定義的成功。
她突然明白,其實沒有所謂不好的天氣。
如果,我們能在下雨時聽雨,晴朗時負暄。“下雨天如果也能樂在其中,任何日子都能變成好日子,天天是好日。”
或許,夏天的雨,便是一曲禪音。
圖片|空谷尋芳它在説,人生可以像夏天的雨一樣,也可以偶爾轟隆一聲,卸下一身重擔,不用什麼都憋在心裏。也可以像被雨滴浸潤的桅子花一樣,“香得痛痛快快,你們管得着嗎?”
畢竟,這是我們自己一期一會的人生啊。
詩人羅伯特·瓦爾澤説:“在夏天,我們吃綠豆
桃,櫻桃和甜瓜
在各種意義上都漫長且愉快
日子發出聲響”
我愛夏天
竹風、荷香、蟬鳴、涼風、芭蕉、夏雨
是我眼中的夏天清供
是夏天的清歡
對你來説
夏天的清供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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