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設縣、三國分郡,隋代建州,婺城的故事從一座圍城開始。幾經戰亂風雨,幾度時光更迭,婺州古城屢毀屢建,仿若春去秋來。金華的秋天,浸潤了金華的酒香,寫滿了金華的詩韻。沈約的一壺酒,發起了登樓題八詠、首開詩韻風的古文運動;李清照的一壺酒,道出了“水通南國三千里,氣壓江城十四州“的千古絕唱;朱大典一壺酒,留下了誓死守城門、丹心照汗青的英雄史詩。在這個秋天,記者尋跡古城,帶你一起遇見記憶中的遠方,古城裏的詩。
城裏的戰火,英雄的詩
史載現金華區域於東漢獻帝初平三年(192年)建長山縣,三國吳寶鼎元年(266年)分會稽郡,西部置東陽郡,隋開皇十三年(593年)改東陽郡為婺州,唐開元年間(713至740年)遷郡治到現古子城一帶,築城防,修建婺州城。婺州城周長約四里,約呈方形,東至現熙春巷一帶,西至酒坊巷,南至今八詠路,北至將軍路。
晚唐光化三年(900年),後梁錢謬率軍攻婺州城,推翻唐皇朝在婺州的統治。公元907年,因城市發展需要,婺州城向東西擴建,形成府城格局,將舊城包圍在內。舊城改稱子城。據光緒縣誌記載,婺州城當時的城牆周長為九里一百步(大約4700米),高有一丈五尺(5米),厚二丈八尺(9.5米)。此後,古城建制表現出明顯的防禦優勢,總體呈不規則的長方形,南北長,東西短,城南臨婺江,以大江為險,城北靠北山,以連綿羣山為屏,東西都有高坡,易築防。
到了北宋宣和四年間(1122年),知州範之才組織百姓重建金華城池,擴城周圍達十里,基寬三丈,高六丈。
元順帝至元年間(1335-1340年),得統治者令,婺州古城牆盡毀。元順帝至正十二年(1352年),廉訪副使伯嘉納等在舊址處重修城池。城牆周長達一萬七千七百九十二尺(約合6公里),厚二丈有四尺,高二丈二尺(約8米)。城東、北、西三面挖有寬約五十尺(20米),深一丈六尺(5米餘)的護城河,全長八千六百二十五尺。
自此,婺州古城範圍基本定型,南臨婺江,西至新華街一帶,北至人民東路一帶,東至東市街一帶,由通園溪等引水灌入挖鑿的護城河。
輾轉千年,作為從古至今的軍事要地,婺城牆歷經戰火洗禮,朝代更迭,屢毀屢建,留下了多少英雄血與淚。
明末清初(1645年),朱大典據城固守。清兵圍金華城兩旬有餘,久攻不下,後探知婺城西城牆新築,土尚未堅固,便用紅衣火炮專攻其處。數十門炮一齊轟,大火連天,城牆崩毀。清兵擁入婺城,屠城三日,生靈塗炭。
據載,清兵圍攻婺城,城牆崩毀。朱萬化帶兵在旌孝街三清宮和關帝廟前與清兵浴血奮戰,重傷而亡。朱大典急命家中婦女先入井自殉,後自攜火繩與部將、子孫、館師、隨從環坐在八詠樓下火藥庫中,親自點火自焚,火藥庫爆炸如發地震,清兵反走辟易,多自相踐踏而死。朱大典全家男女22人均殉難。城陷後,清兵屠城。
一位忠臣名將,一襲古城風雨,在泛黃的書頁上留下了一首千古血淚詩。
城裏的遠方,遊子的詩
在安平盛世,城防便成了文人墨客觀景作詩的好去處。宋時呂祖謙就曾在遊赤松門時留下《城樓》詩一首:“城峻先迎月,簾疏不隔風。棋聲傳下界,雁影沒長空。島嶼秋光裏,樓台海氣中。登臨故待晚,甬外夕陽紅。“另又有“雙溪樓影向雲橫,歌舞高台晚更清。獨自下樓騎瘦馬,搖鞭重入亂蟬聲”,“覺來霜月滿城樓,怳忽天台自昔遊”,“麗澤祠前最佳絕,藕花凌亂勝滄州”等文人詩作。繁華落盡,霜月清冷,卻道似曾相識,在遠方念及故土,而故鄉早已成了遠方,唯借詩抒懷,以作慰藉。
數百年以後,一位名叫陳越的遊子為家鄉深情創作一曲《水墨金華》,歌詞將古城景緻細膩點染,儼然一幅山水工筆畫,曲韻宛若一首綿綿的長詩,是身在遠方的遊子對故鄉的告白。他這樣唱道:“落帆金華岸,停泊五百灘。穿過通濟橋,又見燕尾洲。雙溪的明月八詠的樓,侍王府的故事啊恍若昨天。經過清波門,走到狀元坊。穿越古子城,覲見萬佛塔。蓮花的井水酒坊的巷。天寧寺的鐘聲啊別樣的暖。常常的唸啊,常常的想啊,一樹繁花鋪滿的思鄉路啊,常常的唸啊,常常的想啊,多少相思織成的煙雨江南……”
細數着古城遺蹟,碎碎念着前世今生,那是多少人心裏熟悉又陌生的“老金華”。你可曾經聽過,你可曾經去過,這樣的一個詩意金華?
城裏的明月,樓裏的詩
“明月雙溪水,清風八詠樓。昔年為客處,今日送君遊。”時光機倒流到唐代,一日,詩人嚴維送別友人到金華旅遊,想起那是自己曾經去過的地方,便做起了景點推薦,卻出乎意料地預言了婺城三大名樓的卓越風采。
婺城三大名樓,始建於不同年代,以其驚世氣度,引來達官顯貴相攜登臨,文人墨客爭相題詠,卻最終走向了三種迥然不同的命運,在婺州古城文化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千古風流八詠樓,時至今日,婺州古城滄海桑田,八詠樓卻是金星、婺女爭輝之下屹立不倒的傳奇。
1500多年前,南朝齊國在婺城建成東陽郡郡治。沈約任太守,主持修建玄暢樓。齊隆昌元年(494年),玄暢樓落成。這位行政長官卻對文學創作頗有心得。
當時文壇承秦漢散文之風。沈太守嫌棄這種文章作法讀着不夠好聽,偏愛樂府歌的平仄有力,韻味悠長,喜歡六朝抒情小賦的對仗鋪陳,一詠三嘆。於是乎,擅長文墨的沈太守把玩起了漢字,從春到夏,從秋到冬,屢屢登樓,潑墨揮毫,寫下了《登台望秋月》、《會圃臨春風》、《歲暮憫衰草》、《霜來悲落桐》、《夕行聞夜鶴》、《晨徵聽曉鴻》、《解佩去朝市》、《被褐守山東》等八首詩,記錄下玄暢樓中所得四季景緻,合稱“八詠詩”。
“望秋月。秋月光如練。照曜三爵台。徘徊九華殿。”“臨春風。春風起春樹。遊絲曖如網。落花雰似霧。”“愍衰草。衰草無容色。憔悴荒徑中。寒荄不可識。”“悲落桐。落桐早霜露。燕至葉未抽。鴻來枝已素。”“聞夜鶴。夜鶴叫南池。對此孤明月。臨風振羽儀。”“聽曉鴻。曉鴻度將旦。跨弱水之微瀾。發成山之遠岸。”“去朝市。朝市深歸暮。辭北纓而南徂。浮東川而西顧。”“守山東。山東萬嶺鬱青葱。兩溪共一瀉。水潔望如空。”這一寫,就在文壇引起軒然大波。文人墨客們驚呼:“哇!沈太守高明,原來文章還可以這樣寫!”大家紛紛抄錄,廣為流傳。東陽郡城裏一時紙貴。登玄暢樓題詠,為沈太守打call,也成了當時的流行文化。玄暢樓也隨之聲名遠揚。
沈太守的這組八詠詩為近體詩開了先河,發展到極致,掀起駢賦之風。到了唐代,科舉、公文用的全是駢賦。不精通駢賦,讀書人壓根沒法參加高考,更當不了公務員。為湊出一個對仗,一句話就能説明白的事,還得做個鋪墊,或是換個説法再寫一句。這讓韓愈等大人物瞧着很是不順眼,大呼一聲“講人話”,先於西方玩起了一場東方文化復興,即“古文運動”,倡導秦漢散文之言由心生,言之有物。文壇這一番“撥亂反正”之後,沈約的八詠詩經歷一番冷落,其開創性地位被重新提出,玄暢樓由此更名八詠樓。
八詠詩催生了“一日看盡長安花”華麗麗的盛唐詩風,轉眼又扣開了大宋錯落有致的詞韻之門。一代才女李清照來了,在眾文人到此一遊的筆跡後面,繼沈約之後寫下了“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後人愁。水通南國三千里,氣壓江城十四州”的絕唱。後來,李清照走了,陸游又來了,八詠樓的墨香日漸濃稠。
這個時期,八詠樓還發生了一件大事——重建,賦予了它另一種特殊意義。高樓正對天上的婺女星,成為婺州城的標誌性建築,故改名“星君樓之玉皇閣”,後於南宋淳熙年間擴建。
關乎郡城命運,開創近體詩詞風雅,這讓八詠樓在婺城獨領風騷,經久不衰。八詠樓於元皇慶年間(1312-1313)毀於火災,在明萬曆間得以重建,於清嘉慶年間重修,1984年大修,2015年重修,成為金華最為重要的文化名片。(藍媒聯盟·婺城融媒體中心記者 張苑 黃詩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