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讀」駱洪賓丨古鎮茶館

深秋的一個午後，我又一次來到淮安的河下古鎮。

也許是機緣巧合，一場小雨隨之悄然而至。這雨下得淅淅瀝瀝，不徐不疾，猶如萬縷細細的銀絲從天而降，濕潤了眼前的一切景物，也濕潤了我的心扉。朦朧的煙雨之中，蘇北的這座古鎮，與江南的水鄉古鎮一樣，變得婉約而又浪漫起來，讓人充滿無限的遐思。我在悠長的雨巷中前行，沒有遇見戴望舒詩中撐着油紙傘的丁香一樣的姑娘，卻在花巷邂逅了一家叫“老虎灶”的茶館。

茶館面西坐東，三大間沿街店鋪，中間一座中式古門樓。不大的門樓上，青磚黑瓦、紅色燈籠、木質匾額、浮雕石刻……集古典建築精華於一體，猶如一幅畫卷，遠望近觀皆相宜。門柱上有一副楹聯：“一茶香茗藏世家，半壺清泉煮乾坤。”其意境深遠，非常人能感悟透。此時，屋內飄來一陣濃郁的茶香，餘味悠長，沁人心脾，似乎有了那一種“半盞清茶邀雨客”的意思，一下子留住了我的腳步。

走進茶館，這是前廳，起名“老虎灶廳”，一座形狀如“老虎”的大灶台首先躍入眼簾。現在，許多年輕人已經不知道老虎灶為何物了。但是，對有點年紀的人來説，曾經是生活中難以忘懷的記憶。灶台以外的地方，還有櫃枱、木桶、木盆、陶罐、提籃、八仙桌、長木板凳、茶壺、茶碗等許多物件，全都是一副古老的模樣，散發出傳統茶館的市井氣和人情味，充滿了原汁原味的茶館細節。

我曾經在河下工作生活了近四十年，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又見老虎灶和老茶館，讓我有一種久違的感覺，塵封在心底的許多往事，瞬間又浮現在眼前。

記憶中，古鎮的大街小巷中有許多的老虎灶，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為了方便居民日常生活，老虎灶專門供應熱水。每天一大早，當燒開第一鍋熱水的時候，老虎灶門口就喧鬧了起來，提着水壺、熱水瓶的大人、小孩，紛至沓來打開水，灌滿一瓶僅要一分錢。如果你是老客户，可以一毛錢買13根竹製的水籌子，一根水籌子打一瓶水。有的店主還在“水文化”上做文章，闢出一兩間房屋，擺上桌子板凳，順便開起了小茶館。房屋多的，還有一個説書場。中街上有一家老虎灶，我是那裏的常客。還記得，河下古鎮不產茶，卻有一條三百多米長的巷子叫茶巷，專營茶葉。茶巷天興觀是一座有名的古建築，這裏供奉道家的天官、地官、水官神像，周圍百姓習慣叫它“三官殿”。乾隆《淮安府志》言：“天興觀井凡七，在大殿神座下水最甘美。”因此，附近茶巷人家最喜從井中取水烹茶待客，此為河下人接待貴客之道。

明清時期，古鎮河下是淮北鹽商的集散地，有“富有無堤，甲於諸鎮”之美譽。居民上午有“吃早茶”的習慣，也就是“上茶館”。這個時候，巷陌裏的茶館甚多，即便到了民國，茶館依然林立，湖嘴大街有“幽香”“萬花樓”“玉壺春”，花巷有“文樓”“五湖”“三江”，茶巷有“江南春”“新龍泉”，羅家橋有“吉仙居”“劉元貴”，二帝閣有“四泉樓”……

隨着時間的推移，老虎灶和老茶館漸漸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現在這家茶館的主人，起名“老虎灶”的用意很深，一是傳承河下的歷史文化，二是有一種念舊的情懷，三是活躍古鎮的旅遊經濟。

過前廳往裏走，是一座精巧雅緻的四合小院，約一百平方米。院中，有假山、水池、植物、建築、迴廊，還有一口古井，盡顯古典園林之美，讓人心生歡喜。北邊是坐北朝南一排廂房，起名“私塾館”，名人牌匾佈置甚雅，古時的學桌、學凳排列有序，中外經典名著滿架，是一個讀書學習的好地方。東邊是面西的兩間主屋，起名“進士居”，一塊年代久遠的“進士”老牌匾飽經歲月滄桑。另一間佈置成古代人家的卧室，都是老式的傢俱，給人一種穿越歷史時空的感受。南邊是沿牆迴廊，有敞開式的茶座，屋檐之下，雨雪無礙。迴廊上，青磚地面、白色粉牆、欄杆、硃紅立柱，擺上幾張老式的桌椅，上鋪藍底白花的桌布，桌上擺一小盆隨風搖曳的翠竹。優雅清靜的環境，是客人們品茶觀景的絕佳地點。東北角上，還有一個小院落，有錢莊、當鋪、搖繩巷、釘鐵巷的濃縮景觀，遍地都是琳琅滿目的民俗老物件，有石磨、風箱、磚雕、茶葉擔子、竹匾、竹籃、木製搖繩機等。主人收藏的兩塊老石碑尤為珍貴，一塊是“姜橋巷”，代表着河下古代街巷標誌性的文化實物；另一塊“福建會館”，更是河下過去會館林立、商業發達的歷史見證。

細雨綿綿下個不停，我的心中反而多了一份愉悦。在茶桌邊一坐下，驀然想起唐代李涉的一首詩：“終日昏昏醉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閒。”如今，燈紅酒綠的都市裏，熙熙攘攘的人羣中，難得有人有此覺悟，也包括我自己。於是，點了一壺龍井茶、一碟五香花生米。一個人，一壺茶，一世界，盡情享受午後的美好時光，在一縷茶香中，探索人生的真諦。為了不影響心情，我索性關掉了手機。我也是喜茶之人，平時缺少探索茶的境界。此時，靜下心來，細品慢酌，才發現茶的真味如此充實。

河下是千年運河名鎮，給人們留下了豐厚的文化遺產，有許多的歷史古蹟，已經成為淮安旅遊必來的打卡地。今天，雖然下着小雨，但茶館裏的人氣很旺，多是外地來的遊客，也有當地人慕名前來品茶參觀的，透出往昔的熱鬧和繁華。茶館一大早開門營業，到上半夜才關門，免費對外開放，提供休憩、娛樂、讀書的場所，讓遊人隨意遊覽拍照，還經營許多當地的特色小吃，如豆腐腦、薄脆、油端子、茶饊……

我在茶館裏喝喝茶，翻翻書，看看古物，品品小吃，悠閒自在，忘卻了煩惱，心中澄明一片。小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此時，已是傍晚時分。

倏忽之間，季節華麗轉身。下雪的日子裏，約上好友來這裏圍爐煮茶，又會是什麼樣的體驗呢？我想，茶香中一定有詩與遠方。

作者簡介：駱洪賓，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江蘇省散文學會會員，江蘇省民間藝術家協會會員，淮安市淮安區作協會員，劉鶚文化研究會監委會副主席，政協特邀文史委員。散文、詩歌作品散見於《新華日報》《中國散文家》《文學百花苑》《青年文學家》《西部散文選刊》《豐碑》《市場信息報》《淮海晚報》《文史淮安》《淮安區報》《揚子晚報網》《光明網》《東方旅遊文化》等雜誌報刊及網絡平台。淮安區第二屆袁鷹文學獎，首屆“羨林杯·生態文化雜誌社徵文”三等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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