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樸
挑水這個職業,現在根本看不見了,可時光倒轉去一百多年,中國的大小城鎮大多沒有自來水,吃水都靠人挑,因此在城鎮中的大街小巷裏都活躍着以挑水為職業的人。他們櫛風沐雨,含辛茹苦,僅憑一根扁擔、兩個水桶和一身力氣賺取微薄的收入。在運河岸邊或井旁,那一路水跡由密而稀地向城裏的大街小巷延伸,成為留在小城的古老記憶。
過去,臨清居民日常生活基本上都用運河裏的水,挑河水要過堤岸,爬崗下坡,挑水也是個苦力活。因此,給人們送水,就成了當時社會生活的必需。挑水工構成了市井生活鏈條中的重要一環,這個行當也就應運而生。清代得碩亭《草珠一串》竹枝詞寫道:“草帽新鮮袖口寬,布衫上又著磨肩,山東人若無生意,除是京師井盡幹。”它既生動描述了挑水工的工裝穿戴,又道出了挑水工的不可或缺。只要井不幹,就有挑水工。頗有點兒地老天荒的意味。
舊時臨清挑水的,又叫挑水夫。每天清晨六七點鐘,挑水夫就推着水車,按預先定好的路線,把水挑送到店鋪或居民家中。挑水的工具有扁擔、鐵水桶、木水桶,還有獨輪木架水車。車的前轅和後架都有一個可摺疊的立木支撐,這樣停車時可保持車身平穩,以免桶中水因傾斜而外溢。獨輪車兩側木桶(也有鐵皮桶)裝載6桶水,桶上留一個灌水口,桶下留一個倒水用的小孔。賣水時,將大木鐵桶下邊的木塞拔出,將水放入木桶內,挑水夫的水桶也很別緻,為了防止灌時水滿溢出去,每個木桶的提把處都拴有一根繩子,繩的另一端系一塊小木板,當桶裏的水盛滿時,小木板就會漂浮在水面上,防止水濺出,將水桶放滿後,便用扁擔將水桶的水,挑進客户的水缸裏。
日常用水,有包月和零挑兩種。一般的店鋪和大户人家習慣用包月。包月,就是講好是按日送水一次,還是間日一次,不管倒入缸裏的水是多少,按月給予説定的水費。按規矩,都是月初先付錢,後送水。零挑,就是按挑給錢,二分錢一桶,一般人家喜歡零挑,有時一天一算,或兩三天一算。也有的長年吃水的老顧户嫌給錢麻煩,可預先購買水牌子,一個水牌子一挑水,水牌子的多少,根據用水住家而訂。挑水夫每天按一定時間給用户送水,按用水户的要求,挑水夫隨叫隨到。
挑水夫用堅實的雙肩、沉重的腳印和道道水跡,將水送往他們熟悉的街巷院落買水的人家。他們的付出是巨大的,但收入卻甚微。
在我兒時居住的那片街巷裏,記得有一位姓王的挑水夫,當時,街坊鄰居都叫他王大叔。此人生性木訥,不善言辭,每天只曉得悶起腦殼挑水。我們巷子裏的四鄰八舍,家裏幾口人,每户的用水情況,他都瞭如指掌。有句話叫“戲大如天”。王大叔更是把挑水送水這份差事看得比天還大。他服務殷勤周到,水淨時準,從不讓户主操心。有一次,王大叔挑水時,一個調皮的孩子往水桶裏吐了一口唾沫,他發現後,立即把那桶水倒掉,又重新灌了一桶乾淨清澈的水,送到水户家裏。
王大叔用的扁擔是一根枇杷木做的扁擔,彈性好,韌勁足,用了幾十年已被摩挲得油光水滑了,扁擔的兩端也被繩子勒出兩道凹槽。王大叔的水桶換了不知多少次了,可這根扁擔就一直跟着他。王大叔每天挑着他的那對水桶穿行在古城的街巷裏,夏天穿一雙塑料涼鞋,冬天裹一雙氈窩子鞋。挑起水來步履輕快,似如燕飛,巷子裏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王大叔長年往返水站挑水,每天幾十趟,難免有出差錯的時候。有一天下雨,泥濘的巷子路滑,不想腳下滑了一下,一擔水只剩下小半擔,他執意不肯,硬要返回水站重新裝水,有人勸他,何必呢,跟水户説一聲,也就算了。
過去,臨清古城裏有不少開茶館的,多數茶館、酒肆、飯館、旅店,自己備有水車挑水夥計。那時的茶館,不僅賣茶水,還賣白開水,商鋪多會到茶館買開水。茶館一般與挑水夫有聯繫,周圍的居民,如果誰家需要水,只要跟茶館打聲招呼,不一會兒挑水夫就會把水給送去。舊時,城裏還有提着水壺和大碗,沿街叫賣白開水的。他們遊賣於繁華的商業區,或集市、廟會、碼頭等。進不起茶館的人或有急事的商販,多會站街來上一碗白開水,既能解渴,又便宜,還方便。臨清有一句俏皮話叫作“大碗白開水——抹嘴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