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印尼桑吉蘭感受滄海桑田

本文轉自:人民日報

  我在印尼爪哇島的古城日惹逗留時,得一日空閒。是去攀爬默拉皮活火山,還是尋訪桑吉蘭“爪哇人”遺址?斟酌再三,後者佔了上風。為何這樣選擇?因為想到“人生三問”:我是誰?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桑吉蘭遺址之於印尼,猶如周口店遺址之於中國,同為古人類化石聖地。或許,這些疑問可以在桑吉蘭得到解答吧。

  出發那天正值農曆正月初一。清晨,出城路上車流量明顯多起來。和司機閒聊,才得知從2002年開始,農曆新年已成為印尼的法定節日,放假一天。行行停停間,翻閲蒐集的各種信息:1882年達爾文去世時,他提出的生物進化論已被公認為19世紀自然科學的三大發現之一。受進化論感召,140年來,一代代古人類學家前赴後繼奔赴世界各地發掘化石,不斷豐富完善我們對人類起源的認知。這其中,以尤金·杜布瓦、孔尼華為代表的學者把目光投向爪哇島中部梭羅河沿岸的桑吉蘭地區。

  對桑吉蘭的考古從1890年開始,1937年有關“爪哇人”的研究成果首次面向公眾發佈。100多年以來,在56平方公里範圍內,古人類學家系統調查了過往240萬年來的地層,發現了分屬於100多個直立人的大量化石。這些化石不僅展現了更新世人認知的人類進化歷程,更證實桑吉蘭地區160多萬年來一直有古人類生活。這裏毗鄰赤道,屬熱帶雨林氣候,終年高温潮濕,日復一日風雨沖刷,遺址保存狀況如何?56平方公里內星羅棋佈的發掘點,現在又是怎樣展陳的?距離目的地越近,我的好奇心越發強烈起來。

  司機先帶我來到遊客中心所在地克里基蘭。時值假期,遊客之多超出想象。和工作人員交流得知,遊客大多來自附近的梭羅市,趕上一天假日,或全家出遊,或學校組織遊學。與中國一些成熟的大型遺址公園相仿,印尼政府選擇了四個重要的遺址點,分別以人類進化、當下研究、遺址發現史等為主題建設分館,並在它們和遊客中心之間建設專門的交通線路。

  我去的第一個分館在布庫蘭,相比低矮、略顯陳舊的克里基蘭遊客中心,這裏的展館建築高大簇新,布展以進化論為線索,全面介紹了人類的進化歷程。特別是展廳內安放了許多符合青少年興趣特點的互動裝置,顯示出較高的設計水平。我在展廳內看到許多學生,他們三五成羣,津津有味地參觀、互動。望着一張張天真無邪的面龐,我的內心深受觸動。

  和孩子們揮手作別,我來到和布庫蘭毗鄰的曼雅瑞久,這裏有一座小型博物館,最大特色是考古發掘探方的原狀陳列。建築師從中爪哇地區傳統建築中提取符號,設計出宛如風雨橋一般的保護棚,加蓋在考古發掘探方之上,令這些珍貴的探方清晰地在高温高濕環境中原地保存,打消了我對熱帶雨林地區土質遺址能否妥善保護的疑問。

  車子在赤道的鄉間丘陵輾轉,來到了達玉,這裏的博物館聚焦當下的前沿研究。從地形看,此地是下切的溝谷,地質學家、考古學家多年來一直在此打探溝、挖探方,精耕細作出的地質剖面具有極高的科學價值。雖然至今我都不知道達玉博物館的設計師是誰,仍深感其設計頗具匠心與巧思。他不僅依着向下的地貌順勢而為,展示多個地質剖面,更在溝谷底部的小塊平地“螺螄殼裏做道場”,設計出供附近村民使用的休息室和簡易的兒童遊樂園。熱帶正午,碧空萬里最是酷熱,幾家村民乘涼休息,孩子們在樂此不疲玩耍。

  放棄午飯,繼續在狹窄的鄉間公路前行。路面變得破舊,顛簸中,眼前突然出現一座嶄新的宏大建築,恩格邦博物館到了。這裏重點展示的是桑吉蘭遺址的發掘史,其中專門提到當地華人採集中藥“龍骨”,從而推動杜布瓦等科學家發現“爪哇人”化石的故事。從布庫蘭開始,每座博物館都不收費,但需登記,外國人還有專門的花名冊。我好奇地瀏覽恩格邦的記錄,發現這裏幾乎沒有外國人來過。上一名外國參觀者是韓國人,已是小半年前的事了。由此再端詳恩格邦的鎮館之寶——一具保存幾乎完整的三角頭劍齒象化石,頓覺這頭巨獸碩大的骨架兀自佇立,很是落寞。

  結束一日周遊,司機説他雖是當地人,也沒來過這些分館,今天玩得很開心。返回日惹的路上,他友善地停車,帶我登上印尼考古協會建造的瞭望樓,俯瞰桑吉蘭全貌。那是熱帶的、望不到頭的一片綠海,滿溢着生命力。2019年底,學術期刊《自然》刊發“爪哇人”最新科研成果,這些直立人一直生活到距今10萬年前,他們的少量基因仍保留在我們——現代智人的體內。從茹毛飲血到發出“人生三問”,百萬年滄海桑田,似乎倏忽而過。

  《 人民日報 》( 2022年08月16日 1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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