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啞修腳師和他的6歲手語“翻譯官”

▲6歲的妞妞和爸爸

修腳店6歲“翻譯官”火了

草池街道地處成都龍泉山以東，絳溪河畔，隸屬東部新區，總面積65.79平方公里，常住人口3萬餘，成都天府國際機場有1/3的區域坐落於該區域，這裏也成為許多旅客的下榻落腳地。幾年裏，草池街道新開業了上百家的酒店、民宿。

四年前，在簡陽修腳的胡勇給哥哥胡海發去消息，“哥，我想回來開店，你幫我想辦法。”在哥哥的支持下，養活他們一家三口的“御足天下無聲修腳”店就這樣在草池鎮（2019年更名為草池街道）上開了起來。

胡勇和妻子彭鳳是店裏的操作師傅，不足30平方米的小店僅能容納幾台操作椅。同街上的“人聲鼎沸”不同，白布鋪就，乾淨整潔的小店始終寂靜無聲。收款到賬的聲音被調成靜音，言語交流換作手語，偶爾有些聲音發出——拍手、跺腳、開關抽屜、書頁翻動、電風扇來回搖擺……但都不是來自喉嚨與聲帶間的“碰撞”。

受女兒妞妞充當小“翻譯官”的視頻爆火影響，這幾天，胡勇店裏的生意增加了數倍，幾乎無間斷的操作讓他有些手疼，按摩暫時沒法做，只能修腳。來店裏的老顧客表示很理解，用着不標準的手勢示意“先走了，下次再來。”

胡勇雙手合十舉在額前，表示“謝謝，抱歉”。

▲妞妞在修腳店給爸爸充當“翻譯”的視頻火了 視頻截圖

6歲的妞妞還不知道“火了”意味着什麼，她只知道，網絡上有她的表情包，幼兒園的同學也在網上看到了她的視頻，還點了贊。前一天，還有喜歡她的阿姨特意來店裏看她，她給了阿姨一個大大的擁抱，開心地告訴記者，那是她的“粉絲”。

妞妞喜歡這樣的“火了”，因為客人多就意味着爸爸媽媽能掙錢。在放學路上，她一直在跟記者描述同行叔叔手上戴的手錶，“這裏生意很多，那個叔叔的手錶很貴，等掙了錢，我要給爸爸也買一個。”她的“購物清單”裏還有爸爸喜歡的大車車，媽媽丟失了的手鐲，“都要買”。就算掙不夠錢，加上自己攢在存錢罐裏的錢，也有很多了，“兩塊、五塊、十塊……”妞妞仔細盤算着。

家人拒絕直播帶貨，希望孩子好好上學

在父母的呵護下，妞妞從小几乎沒吃過苦。但與其他家庭相比，她知道自己的家庭有點“不一樣”，“爸爸媽媽聽不見，我還是有一點點心疼。”

妞妞也會向幼兒園同學介紹自己的爸媽，“手很靈活，腳也很靈活。他們都説我爸爸媽媽很厲害，像超人一樣。”

手語是妞妞兩歲時，爸爸教的，她很自豪，“一教我就會了。”

在問及幫父母做翻譯累不累時，她的小腦袋使勁搖晃，“不累”，然後望向父母，“他們才辛苦。”

店裏有個小本子，是妞妞不在時，爸媽與客人交流用的。4月13日下午，當媽媽想要拿起本子寫字交流時，妞妞一把奪過本子放在桌上，用手語向媽媽比劃着“有我在”，讓她不用操心。

妞妞還拉起媽媽的手心疼地説，“你看媽媽（工作很辛苦），手上都沒有肉了。”

▲妞妞和爸爸

妞妞並非全職“翻譯”，白天她要上幼兒園，下午放學才會在店裏待一個小時左右，然後回家。她説自己平時就喜歡“擺龍門陣”，在這裏可以跟叔叔阿姨們聊一下“學校裏搞笑的事”。不想在店裏了，爸爸就讓她“去玩兒吧”。只要爸爸一召喚，她又會飛快地跑來。

修腳店周邊的叔叔阿姨都很疼愛她，覺得她就是個小機靈鬼。隔壁開燒烤店的大哥還記得當時修腳店剛開業，妞妞就在路邊向人介紹，“這是我爸爸開的修腳店，來我們這裏修腳吧。”現在，她儼然是店裏的一個小客服，只要她在，店裏的諮詢電話都由她來接，向客人介紹起來，也頭頭是道。

沒有客人時，爸爸媽媽也會陪妞妞玩老鷹抓小雞、捉迷藏。在她的記憶裏，都是幸福時刻，“奶奶給我穿得像個熊一樣，爸爸媽媽還會坐地鐵帶我出去玩兒……”

聽着記者慢慢向她讀出網友們的留言——“寶貝太可愛了”“父母把小閨女照顧得很好，小閨女也用自己的力量給父母分憂，很温馨的家，有温度的小店”……對着鏡頭，妞妞害羞地説着“謝謝”。

▲網友評論

就算視頻沒有火爆，修腳店的生意也很不錯。常來這裏修腳的一位大姐告訴記者，街道上有四五家修腳店，大家都喜歡來他的店，“想着殘疾人創業不容易。”並稱贊他們手藝好。

回想起當年的磨礪，哥哥胡海則感嘆道，“現在的生活是越變越好了。”但他不希望“火了”影響孩子上學。胡勇的想法也一樣，他在紙上鄭重地寫下，“不能打擾她好好上學，她太累了。”

他們都明白流量只是一時的，這幾天，他們也拒絕了許多想要趁熱打鐵讓他們直播帶貨的邀請。因為他們知道，“一個人只有踏實做事，有好的三觀才能有所發展。”

▲妞妞爸爸胡勇寫下的話

草池街道民生服務辦的付鋒在此工作了20多年，對胡勇一家的情況很瞭解。他説胡勇一家非常友好，其父親是退役軍人，雖然胡勇殘疾，但父親會教育孩子要自力更生。現在胡勇出來創業，妻子、哥哥胡海等一大家人都在積極支持，他感覺他們整個家庭的氛圍都是非常積極向上的，“娃娃應該也是受家庭影響，所以這麼小就這麼懂事。”

付鋒説，鑑於胡勇的家庭情況，殘聯會向他們每人每月補助100元。為了減輕了夫妻倆的育兒壓力，妞妞也在2020年7月被街道辦認定為事實無人撫養兒童，每月有1700元的基本生活補貼。胡勇創業開店，社區在2020年和2022年分別給予了1200元就業補貼。

付鋒表示，今年，他們也在向區上申請就業創業直補，預計有1萬5千元。

▲妞妞和爸爸

背後，是一家人的相互扶持

機場的建設，是草池街道的機遇，也是“胡勇們”的機遇。

胡勇一家能發展到今天，也是一步一個腳印踏實地走出來的。他們一家都來自農村，父親早年退役後在工地上幹活兒摔斷了腰，那時哥哥胡海12歲，弟弟胡勇5歲，母親一手將他們拉扯大。16歲的胡海輟學外出闖蕩，弟弟則去聾啞學校讀書，之後他到哪兒都帶着弟弟，到後來弟弟討媳婦，也是由他來張羅。現在父親身體不好，母親生病住院，作為家中的“正常人”，也只能由胡海奔走。整個大家庭的生計幾乎都壓在他身上，他儼然承擔起另一個“父親”的角色。

胡海説如果換作其他人，可能早就想“逃跑”了，但他沒有，因為父親早年遭遇變故時，母親依舊對他們不離不棄。

▲可愛機靈的妞妞

現在，家裏人對他很信任、很依賴，回到草池，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胡海認為，弟弟很爭氣，開店後能將經營維持下來，在當地還有一定名氣，他感到十分欣慰。

由於父母交流起來有困難，妞妞的教育工作就落到了胡海和妻子身上。胡海是廚師，每週末都會抽空回來給妞妞做好吃的，現在妞妞馬上要上一年級了，他計劃將孩子帶到成都主城區上學。

放學時，妞妞將右手拇指貼近嘴唇，朝胡勇比出“爸爸”，而隔着一條街，她又大聲喊胡海“爸爸”。妞妞説，“我有兩個爸爸，兩個媽媽”。

採訪最後，面對鏡頭，胡勇鄭重地比出手語讓女兒翻譯，妞妞説：“這裏的房子都是海爸爸買的，做火鍋店很辛苦，爸爸説‘謝謝海爸爸’。”

紅星新聞記者 章玲 實習生 陳柯宇 攝影記者 王效 趙志遠

編輯 於曼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