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小鎮的炊煙
和朋友一塊開車出外辦事,汽車行駛在皖南山區的公路上,這時已是傍晚時分,夕陽的餘輝掩映在冬日的山巒間,那形態各異的山峯似被披上了金色的霞帔,這夕陽落日美景,不禁讓人想起了李商隱的那首詩:“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透過車窗望向窗外,路旁的山坡下,小村的上空炊煙裊裊,又不禁讓人聯想到王維的田園樂:“山下孤煙遠村,天邊獨樹高原。”那牧歸的牛羊,白牆黑瓦的徽派建築,把小村渲染的詩情畫意。
每次乘車外出採風或旅行穿越在山間田野,看到那村莊上一縷縷炊煙升起時,我的心也好似那彌撒的炊煙,飄回到了故鄉小鎮,記憶中的內存也隨之打開。故鄉的炊煙伴着輕輕晨靄,如一幕幕老電影在記憶的深處播放,兒時的情景在我眼前升騰。
小鎮在大西北,坐落在祁連山下的河西走廊上,當初它也不是什麼小鎮,只是一個蘭新鐵路線上的一個車站,後來鐵路在此設了辦事處,後改稱武威鐵路分局,小鎮聚集了天南地北的鐵路人,全國各種的方言、風俗、美食在此匯聚。
起初的小鎮是由一排排的土牆平房和“窯洞房”組成,所謂的“窯洞房”也只是顧名思義,因為它是磚砌拱券結構房屋,房頂是用中國古建築法砌成的拱形券頂,建築風格吸收了中國石拱橋的建築方法,正面看又酷似延安的窯洞,故小鎮人把它稱為“窯洞房”。如果不是因為城鎮建設被拆除了?保留到現在的話,它的建築風格也可以成為小鎮上的一大景觀了。無論是土牆平房或窯洞房,在大西北,每一家的屋頂都會建有一個很長的煙囱。
那時家家都有個小院,幾乎每家小院都種有白楊樹,因為只有這種樹耐乾旱,適合於在種植在缺水的西北高原上,因其樹木高大挺拔,因此它也是西北人的象徵。每天,炊煙在白楊樹的掩映下,從那一排排土牆平房和窯洞房的上空升起,伴隨着列車汽笛的鳴奏,飄過小鎮上空,飄向雲端,似一個個音符,多少年來一直在我心中彈奏。
依稀記得,清晨時,隨着《東方紅》樂曲在小鎮上空飄來,分局宣傳站的大喇叭開始了第一次廣播。那炊煙也隨之升起,炊煙沿着屋檐,隨着清風,纏着樹梢,裊裊上升,婀娜多姿,飄蕩在了這個西北小鎮的上空。人們也隨着炊煙的舞動,吃過早飯,並隨着一聲聲清脆的汽笛,匆匆走上小鎮街頭,走向學校,走進工作單位。
午間,隨着機務段工廠裏那長長的汽笛聲,放學的鈴聲及宣傳站的廣播也隨之響起,大人們又匆匆趕往家裏,我們也討論着學校的趣事,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此時,炊煙又飄蕩在各家的屋頂,伴隨着宣傳站廣播喇叭裏的播放的電影音樂和樣板戲選段,午間的炊煙匆匆升起,又匆匆消失。大人們又匆匆走進單位,我們也結伴趕往學校,鐵路人就這樣,半軍事化,像個軍人。
傍晚的炊煙在夕陽的伴隨下,不緊不慢緩緩升起,猶如緊張工作的鐵路人,舒緩着一天勞累的身心。那時候下午就兩節課,放學很早,放學後,我們也不急於回家,沿着小路來到小鎮外的田野上,夏天捉螞蚱、逮蛐蛐,嬉戲于田間地頭盡情玩耍,間或拔一支馬蓮花放嘴裏,輕輕地一吸,會發出“啾啾”的響聲。冬天放學回到家裏也呆不住,轉身扛上自制的冰車,來到附近農村,找到有澇池的地方,在結了冰的厚厚冰面上,相互追逐飛快地滑行,盡享冬日的快樂。一直玩到看見小鎮上空炊煙升起,才戀戀不捨的從田野裏往家走,有時候難免遭到大人們訓斥。記憶中的童年物質生活雖然艱苦,但精神生活卻是快樂的。吃完晚飯後,我們悠閒的做着作業,那時沒有電視,條件好的家庭有部收音機。很多人坐在自家的院子裏,也有一些人或站或坐的在馬路上的廣播喇叭下,收聽宣傳站廣播裏播講的長篇小説。在我兒時記憶最深刻的就是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作家黎汝清的長篇小説《萬山紅遍》和浩然的《豔陽天》、《金光大道》。
傍晚的炊煙有時也會匆匆升起,而後匆匆消失,我們也會早早的趕回家裏,抓緊做完家庭作業。那時你會發現俱樂部球場上聚集了很多人流,這一晚很熱鬧,像過節,一張白色帶黑邊的熒幕已然在兩根電線杆上掛好,晚飯後,人們帶着自家的小板凳或長條凳,從平房或窯洞房中走出,來到了燈光球場,觀看難得的露天電影。《地道戰》、《地雷戰》、《鐵道衞士》、《英雄兒女》、《青松嶺》、《豔陽天》、《閃閃的紅星》,朝鮮電影《賣花姑娘》、《看不見的戰線》……等等,這些電影成了我們這代人那個時候的美好記憶。
又進入臘月了,古話説“過了臘八就是年”,想起故鄉的臘月,兒時的記憶又浮現在眼前,那時小鎮的上空,會瀰漫出一股越來越濃的火藥味以及滷肉的香味,那是家家户户點燃年的韻味,升騰起年的守望與寄託,把整個小鎮都薰染醉了,那嫋嫋的炊煙在屋頂厚厚白雪的映襯下越來越婀娜多姿,零星的炮竹聲伴着香氣和着淡淡的火藥味,你看到的是人們一片片各種忙碌的身影,也是小鎮最優美而靚麗的動態風景,那情那景如一幅小鎮版的清明上河圖。
炊煙是一種文化,古人筆下有很多描寫炊煙的詩句,如王維的“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孟浩然的“孤煙村際起,歸雁天邊去”,還有陸游的“漠漠炊煙村遠近,鼕鼕儺鼓埭西東”……等等。在很多中國文人的眼裏,炊煙有着更為豐富多彩的詩情畫意和深邃的含義。
“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罩大地,想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裏,夕陽有詩情,黃昏有畫意……”隨着鄧麗君的一首《又見炊煙》,小鎮進入了八十年代,社會在不斷髮展,鐵路也在快速發展,鐵路分局為改善職工生活環境,提高生活質量,將那些老舊的平房及窯洞房進行了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現代化的樓房,人們也不在燒煤做飯取暖,煙囱也隨之從城鎮的上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燃氣和暖氣以及各種電氣化灶具。故鄉那嫋嫋升騰的炊煙已然變成了越去越遠的鄉愁,然而我依然懷戀那有炊煙升起的小鎮,它如一幅永不褪色,永恆不變的多彩畫卷,永遠定格在我心中。
九五年工作調動,離開了故鄉來到了合肥,但故鄉的炊煙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無論走多遠走到哪裏,看到炊煙總是引起我對故鄉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