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何以遣懷,報之長歌

上巳節的後一天下午,六點的陽光尚潑灑在山嶺的脊樑之上。行到一座叫做“大簍”的土山頂,就看見陽光傾瀉下去,盤桓於溝壑之間。彷彿所有的黃土坡和山巒都可以在眼下了,一覽無餘,向着東方如潮水而去。明亮是夕陽的輝黃,在水面和天心寂靜無聲。所有的樹木帶着新綠在風中作着吟哦,翹首期盼着歸鳥的降落。

想來大簍的得名應該源於茂林修竹。在過去的某段時間,竹林盤旋着在這圓敦敦的錐形山上如同密密編織的篾條,將它箍成了酒簍的形狀。風在這裏潛隱,雨在這裏堙沒,聲音在這裏沉埋,人在這裏沉醉。數不清的溝壑從這裏四散開來,一直裂開到天涯海角;數不清的星辰從天空散落,撞擊的聲音鏗鏘而生脆。竹林之上,星斗滿天,琳琅滿目,彷彿觸手可及。

夕陽等不及你內心的嘆息,彤彤着就要濺落了。雲的陰影從西方默默而來,緩緩鋪落大地。我們的車在和時間賽跑,在山溝和坡地裏追着自己長長的影子。東方的某座城市,歌舞始開,霓裳漸攏,秀口微吐,一派詩懷,仍然在繼承着上巳節日的風雅。那裏不需要陽光勾勒的金線和土地濡濕的沉香,那裏充滿着歡樂的笑聲和互相的讚美。我呢?則在白雲深處。在一輛小小的客車上顛簸於塵埃。

轉過大簍,出了草澗,繞道黃墩,穿過青山。暮色裏看到蓬勃的綠,張揚着裹住了山石。

春山疊翠。也只有陽春三月,才會有這般的美。

戊戌年的春天進展的比較糾結。陰曆二月的時候幾乎要穿上夏天的衣服了,突然寒潮連襲,忽冷忽熱的天氣像是起伏的鞦韆,飛起觸底觸底飛起,一直到了上巳,還是穿棉襖的穿棉襖穿T恤的穿T恤。天氣陰陽不定,但是地氣一如既往,它催生着萬物生長,將熱量輸送進了植物的每一條奔向天空的管道,讓它們蓬勃了頭髮,張揚了指爪,從嫩黃到淡綠,從閃着亮光的喜悦到沉默成墨色的濃重。綠色復興,讓堅硬如鐵的黃土酥碎酲醒,野草最先在地堰縫隙裏爬出來蔓延於大地,觸及到樹木時,將綠色感染到它的腰身和頭冠,花就開了,葉就綻了,枝條中充滿了汁水,柳笛響了,牛在嶺上叫了。

綠色的頌歌響徹大地,在天幕下蔓延伸展不絕,從山尖一直征戰到海洋沿岸,直到綠色和那無際的深藍匯合。原本裸露於冬天的山石在綠色的堆砌下多了無數的層次,就像飽蘸油彩的畫鏟在隨意縱橫塗抹,一層是新綠、一層是花朵,新綠如煙如霧,花朵如虹如霞。蒼松掛在崖頭,飛瀑躍於峭壁,藤蘿纏住巉巖,鳥鳴回於深澗。紅白黃綠黑,赤橙青藍紫,如同天上掉落了一個調色盤子,於是天地之間的顏色一下子斑斕了起來。而這種斑斕,是綠色引起的,是一株小草的生命律動引起的,是久久蓄積在凍土之底的地火引起的。

我們只感受到了天氣的寒涼,卻不能像植物一樣,因為感知到大地而生髮蓬勃。

三月,所有的樹,“譁”地一聲打開了枝葉,如同孔雀開屏。

對生命的禮讚從三月開始。而一隻紙鳶就是漂流在天際的紀念。

桃紅柳綠花滿蹊,碧玉池塘蛙始鳴。楊花柳絮作雪舞,綿蠻黃鳥鳴嚶嚶。所有的詩情畫意也一起從古代奔襲而來,上演在同一片土地之上。週而復始地重生,週而復始地喜悦,週而復始地吟哦。它們是一個美麗的詞語,一段美好的散文,一首優雅的詩,融合在天幕之中,融化在春水之中,是流雲,是波紋,無可名狀又清晰具體。它讓人對大地滿懷敬意和滿腔愛意,它讓人歡欣愉悦又深沉默思。悠遠而又切近,熱烈而又妥帖。

你必須去愛這土地,因為你從大地中來。你必須愛這土地,因為你終將歸於大地。

沒有什麼可以傷害我,除了年華和流水。

俱都是一去不復回。

用什麼詞語可以表達這些山巒,這些連綿於窗前的青山。它們屏障了歸途,卻洞開了一個奇絕的世界。雲霧氤氲,蒼黑的背影結結實實阻隔着遠方,展示着自己的神奇和莫名的悲愴。久遭兵燹,創痍呻吟,歷史的煙塵仍舊於夜裏徘徊,夜梟的身影依然在黑暗中浮動。它們經歷了的洗禮與人間同步,只有深重的痛苦才能夠沉默如斯莊嚴如此。

看到它們,心靈會漸漸靜下來,過濾去那些不好的情緒,過濾掉焦躁不安和彷徨。只是和它們對望,確認過眼神,彼此都是對的人——就可以了。

上巳後的第三天,是穀雨。過了穀雨時節,戊戌年的春天就會華彩落幕。

陽光正好,照耀着潯河。因為下游放水,潯河的河道變得蜿蜒狹窄。河灘上,清清亮亮的一股水流在汩汩流淌,河岸邊成排的白楊反射着光芒,把影子留在水面上讓它歡躍着帶走。

用什麼詞語可以表達這片土地。在它面前,我是如此地理屈詞窮。

2018.04.20

壹點號東夷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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