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東平
沿着石板路鋪設的寬台階前行。紅葉南天竹,綠葉淡竹,黃色金雞菊,像扎染的布面那麼有層次,美麗又古樸。
走進唐冶山,繼續東行,南側,是已鋪成人字花紋形的山體環路。路兩旁,高低錯落的樹木,已經染上了些許秋色。酸棗樹上、海棠樹上,粒粒果實,飽滿誘人。苦楝樹,在空中依然播撒着綠色的清瑩;石楠在眼前閃着紅亮亮的“火焰”;不少小野花依然仰着笑臉搖頭晃腦的,煞是可愛;陽光的影子搖曳了一路。
一邊走着,一邊擴胸深呼吸,只覺一股新的活力注入全身。總有一種錯覺,彷彿這裏是專屬於我一個人的山體公園,之所以這樣説,是因為大多時間,很少碰見其他人。也許週末的原因?好像又不全是。
不知不覺已來到南面上山的台階處,拾級而上,空中傳來“進入公園,嚴禁煙火,嚴禁攜帶火種”的錄音提示。右側一個紅色的圓形鏤空指示牌上,寫着詳細的文明遊園須知。
山體被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濃郁綠植包圍着,僅僅是葳蕤二字是無法形容那種茂盛的。山坡上,紫色的風鈴草、蜜糖霜般的花葉蘆竹,還有一整夏都勤勉開着的紫薇花、喇叭花,時不時吸引着我的視線,更攪動着我的思緒。
在魯西北大平原長大的我,出門見到的,都是一望無際、一馬平川的土地或者田野。小時候我沒見過山。在家裏,經常被父親讀古詩文時所描述的山景吸引而心動,父親一邊給我講解,一邊誦讀“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峯,林壑尤美……漸聞水聲潺潺……”“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諸如此類的詩句,讓我對山充滿了嚮往。
第一次見到山,還是在離開家鄉去上學的火車上,而且是遠遠的,一晃而過,但從此,心中對山生出了諸多好奇,山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呢?
每次火車快到濟南時,都會出現那座山,後來得知,那是濟南很有名的一座山—華山。元代畫家趙孟頫,因此山而留下了傳世之作:鵲華秋色圖。詩人李白也稱讚此山是“茲山何峻秀,綠翠如芙蓉”。所幸,我畢業來到了山清水秀的濟南,得以盡享這裏如畫如詩的韻致。
工作之餘,山的神秘吸引着我走向它們。我去了近處的千佛山、華山、臘山、五峯山、梯子山、泰山,還有遠處的香山、黃山、三清山、武夷山、五台山、九寨山、長白山、雲南蒼山等。每一座山都有自己獨特的魅力,林林總總,各不相同。總是被它們的神秘和景色的奇絕所迷醉而流連忘返。
相對於那些過度開發的山,我更喜歡接近原生態自然風景的山,喜歡有野趣的景緻,喜歡不雕之璞的美。比如那瘋長的狗尾巴草,比如那隨處盛開的野菊花……就像一個純樸秀美的村姑,比那濃妝豔抹的摩登女更讓我喜歡一樣。
工作的忙碌,老居住區的喧鬧,時常讓我覺得一顆心無處安放。那年,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近山而居。山的質樸厚重堅固如父,山的穩健包容魁偉如兄。山,彷彿一把定心錘,讓我享受着歲月波瀾之後的清靜與閒適,恬淡與悠然。與山為鄰,享餘生歲月,簡靜、自由、安和、輕鬆、愜意,是我最喜歡的悠閒狀態,在這裏,剛剛好。我愛山,愛山中諸物。
有句話很好:“真正的寧靜不是遠離車馬喧囂,而是在內心深處修籬種菊”,深知自己還沒有修心到如此高度,就讓山的沉靜來安撫我的一顆凡心吧。閒暇時,時常獨自到唐冶山上來坐坐、走走。賞朝霞似錦、觀落日熔金,聽鳥兒盡情歡唱,與花兒竊竊私語,與山間一草一木相約相處,相親相愛,於我是一件特別愉悦的事情。在我看來,這裏就是一處鬧市中的桃花源。
南側半山腰,又看到了那個四柱木頂的樸素的亭子。亭子前臉有一副楹聯:
上聯是“赧郎夜影韻猶蕩”
下聯是“霓裳長舞袖再飛”
橫批是:“和暢”
請教了不少文友,也看不出這字是出自誰之手。一個熱愛文字的同學告訴我,上聯“赧郎夜影韻猶蕩”是典出李白詩句:“秋浦歌十七首·其十四:
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
赧郎明月夜,歌曲動寒川。”
秋浦,在今安徽省貴池縣西,唐代,秋浦多礦,尤以銀銅較多。詩中的爐火指冶鑄之火。詩人李白的這首詩,描寫了一幅冶煉工人在明月夜勞動的熱烈場景。爐火照徹天地,紫煙中紅色火花如星閃耀。冶煉工人在明月之夜,一邊勞動一邊哼唱着歌兒,歌聲響徹寒峭的山谷。這是讚頌冶煉工人的詩作,詩人飽含激情地唱出了一曲勞動者的讚歌,是古典詩歌中少有的珍貴作品。
為什麼亭子上會出現這樣的楹聯呢?原來,唐冶山是一個具有歷史淵源的地方。
據資料知悉,相傳唐太宗李世民在東征高麗時,大隊人馬一路浩蕩顛簸,在經過一個地段時(今濟南唐冶),大軍疲憊不堪,糧草短缺,便下令就地安營紮寨歇息,並籌集糧草。這天,李世民走出軍帳,閒步附近小山,無意間,竟在此不起眼的小山上,發現了鐵礦,驚喜不已,如獲至寶。鐵礦,當時就是冶煉兵器的寶藏。於是,李世民下令就在此修建冶煉廠,大規模冶煉兵器。漸漸的,人們就在這裏聚集起來,形成了一個村子,起名唐冶,但村子裏的人並非都姓唐。那時的唐冶成為李世民東拓擴展版圖的戰略要地,是軍隊兵器冶煉鍛造的重鎮。唐冶就在此地段一代代延續下來,直至現在。據悉,前幾年,唐冶發掘出了唐代冶煉鋼鐵的爐灶。唐冶村、唐冶山的來歷,都與這個故事有關。
滄海桑田,千年鉅變。如今的唐冶,高樓鱗次櫛比,集居住、辦公、學區、遊玩於一體,已經是一座崛起的新東城。唐冶山,也煥發了青春,樹木成林,鮮花盛開,春夏秋冬,四季風景如畫。尤其山坡上的唐槐,挺拔俊秀,從春季的嫩黃嫩綠,到秋季的濃綠,是一道漸次遞變的迷人風景。新鋪的石板山路,曲徑通幽,逶迤而上。在此登山,就是沿着時間的脈絡,與古人進行一次心靈對話,駐足細聽,耳畔彷彿傳來古人叮叮噹噹冶鐵鑄造的聲音。
不知不覺,已到山頂。極目遠眺,秋陽靜謐,雲朵悠悠,清風拂面,身心暢爽。不僅想起剛剛讀完的林語堂先生《生活的藝術》一書中的一段話:“山中往往有地位極佳的房子,人在其中能將全部風景收到眼底,無論望到哪裏,如遮着山尖的白雲,飛過空中的鳥,山泉的琤,鳥喉的清越,種種景色,都等於自己所有”
2021.9.
壹點號沐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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