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這幾日總是發來一些充滿“回憶殺”的推送,“老底子”“小辰光”“那時候”,諸如此類的關鍵詞。許是窺見了我上週末在各種關於上海全面完成持續30年的成片二級舊裏改造的直播、短視頻和圖文報道里“深陷”,才有瞭如此精準地投其所好。
圖説:歷經30年,上海中心城區成片二級舊裏以下房屋改造收官 新民晚報記者 孫中欽/攝
我不知道神經科學能否在細胞信號通路或者別的什麼科學路徑上找到解釋,然而,人的回憶常常擁有一種奇特的濾鏡:當年的難、當年的苦彷彿很容易被柔光處理,而往事裏的那些美好也總是自帶高光。於是,在上海閒話的講述裏,在石庫門弄堂的環境裏,聽者、觀者和讀者感受到的,還有萬般捨不得——是在對未來新居生活的滿懷憧憬之中,遍佈在情緒的角落和縫隙中千絲萬縷的捨不得;是對留在蝸居歲月中那些成長的煩惱、螺螄殼裏做道場的小確幸、遠親不如近鄰的共同回憶的捨不得。
眼下正值熱得“一天世界”的盛夏,也是最好“磕老上海劇情”的時節。老清老早此起彼伏刷馬桶的聲音,冰鎮可可牛奶和幸福可樂、紫雪糕和綠豆棒冰的味道,搬把躺椅搖着蒲扇在上街沿乘風涼一乘就是大半夜的夏令生物鐘……誰還沒有一個在石庫門弄堂里長大的童年呢?
浙江路橋整修的時候,有感而發地寫過“外婆橋”的故事;還曾發了心要每年都寫點什麼,考證和記錄老房子的故事。寫過未曾留痕的徐園和海寧路上的絞圈房子,便沒有再寫下去了,念想淹沒在日常的工作和生活中。小學母校傳説要遷址的時候,回去仔仔細細拍了周圍的弄堂、曾經的上學路。閨蜜幾次説要同行,也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忙碌而作罷。心裏總有一句託詞:誰還沒有一個在石庫門弄堂里長大的童年呢?類似的私家記憶,總會有人記得。説着説着,便發現這話也已説不真切了。城市更新,歲月更替,隨着舊裏改造不斷推進,在這座城市裏,越來越多的童年不再是在弄堂里長大。告別了逼仄的舊居,人們是不是也想告別那些在老房子裏過好小日子的温暖與認真呢?
看過一部關於河濱大樓往事的紀錄片,除了描述“遠東第一公寓”的盛況,也記錄了樓里居民家長裏短的瑣事。在這幾年舊裏改造的報道中,也見過不少地方特意為居民定格的影像資料。我想,那些鏡頭裏的臉孔、故事裏的主角是幸運的。城市有城市的珍貴史料、各種維度的客觀記錄;而生活在城市裏的人們也有各自的私家記憶、未必準確卻必然生動的主觀敍事。我想,這些都是屬於這座城市的難忘記憶。也許,我們還可以做點什麼,為即將喬遷新居的人們,留住那些私家記憶,留住那些奮鬥歲月中美好的樣子。
董純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