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輸入若干關鍵詞,再等上幾秒鐘,一幅可以媲美人類畫師的繪畫作品就能“新鮮出爐”,旁人甚至無法分辨哪一幅畫是由人類完成,哪一幅畫是AI所畫。
上個月,一幅名為《太空歌劇院》的作品獲得了美國科羅拉多州博覽會藝術比賽的金獎,但這幅作品是一位遊戲設計師用AI作畫工具Midjourney(中途)創作的,這引發了極大的爭議。
“AI作畫依賴於多模態預訓練,實際上各類作畫AI模型早已存在,之所以近期作品質量提升很多,可能是因為以前預訓練沒有受到重視,還達不到媲美人類的程度,但隨着數據量、訓練量的增多,最終達到了現在呈現的效果。”10月10日,智源研究院悟道團隊成員、文瀾BriVL模型的設計者盧志武在接受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採訪時表示。
網易雷火藝術中心原畫師奕艾發文稱,AI作畫對部分插畫設計從業者的衝擊會比較大,對電影行業衝擊可能也不小,“有了AI作畫之後,很多工作甲方可以自己完成,對乙方的需求量就會大大減少。”
15秒生成一幅圖 可指定包含元素、創作風格
10月10日至11日,貝殼財經記者發出了一份問卷調查,在三幅畫作中選擇哪幅是AI作畫。其中一幅是某藝術家在社交平台發佈的作品,另一幅為國內插畫學校老師在課堂上示範插畫創作步驟時的圖片,第三幅則是由網友使用AI作畫工具中途生成。
在問卷調查中,有52.7%的受訪者正確選擇了AI生成的畫作,一些受訪者選擇的理由包括“感覺人物沒有情緒”“過於精緻”等。
有趣的是,不論選擇正確還是選擇錯誤,“畫得太好”和“畫得不好”都是受訪者判斷AI作品的依據。此外,還有不少受訪者在問卷調查中對記者直言,根本無法分辨哪一幅是AI的作品。
10月9日至10日,貝殼財經記者登錄多個AI作畫網站實測發現,可能“無法分辨”才是正確的答案。這是因為用户可以通過關鍵詞指定畫面的精細程度、人物表情甚至美術風格,而且相同的關鍵詞之下,不同的AI模型給出的畫作也不同。
“其實可以作畫的AI模型早就存在,這兩年擴散模型更火一點。”盧志武對貝殼財經記者表示,“無論什麼模型,都依賴多模態大規模預訓練。”
貝殼財經記者瞭解到,雖然模型不同,但AI作畫用以學習的“教材”往往都是現成的人類繪畫作品,而隨着數量龐大的訓練數據的增加,AI對人類作品意境的“臨摹”技巧也越來越高明,如記者使用關鍵詞“新京報”+“齊白石風格”就得到了一幅水墨畫風的AI畫作,而使用“新京報”+“莫奈風格”則得到了一幅印象派的AI畫作。
新京報記者使用中途製作的齊白石風格“新京報”圖片
新京報記者使用中途製作的莫奈風格“新京報”圖片
貝殼財經記者發現,能否使用AI創作出一幅佳作往往需要考驗創作者的“關鍵詞調試”能力,即能否使用AI能夠理解的語言創作出符合創作者需求的畫作,一些調試參數包括具體關鍵詞、生成圖像的步驟、圖像與關鍵詞相似程度、採樣方式等。
在實際操作中,如果關鍵詞較為抽象或相互矛盾,則往往作品也會效果不佳,如貝殼財經記者以描述感覺的“温暖涼爽”為關鍵詞生成圖片時,某些模型只能生成以“冷”和“温暖”為主要元素的大字報式畫作,中途的表現也不盡如人意。
盧志武對貝殼財經記者表示,這與AI模型的訓練方法有關,比如對於詩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由於其中不含“荷花”這一關鍵詞,許多AI工具不會將其與荷花聯繫起來,此時就需要更加特別的訓練方式。
文瀾BriVL模型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為關鍵詞生成的圖片。受訪者提供
AI作畫如何應用於商業化?訂閲模式賺錢 作品對外售賣
據瞭解,早在2015年穀歌就推出過DeepDream(深度夢境),而AI作畫工具的代碼也已在互聯網上開源,並在谷歌Colab(合作實驗室)中以代碼的形式呈現,可以提供簡單的輸入關鍵字生成圖像的操作。不過彼時AI作畫的效果還不盡如人意,特別是臉部往往不夠擬真,容易激發“恐怖谷”效應,但隨着技術層面上的不斷進化,包括中途在內的不少AI作畫工具克服了這一缺陷,並終於在2022年成功“出圈”。
這也為AI的商業化應用帶來了無限遐想。
目前,不少AI作畫模型均可以通過網站對外免費使用,不過其往往會限制用户的使用次數,如貝殼財經記者在中途上免費生成了約25次AI畫作後,若再想進行圖片生成就需要進行訂閲,價格分每月10美元生成200張圖片和每月30美元生成圖片不限次兩個檔位。中途官方網站顯示,目前其一共有317萬註冊用户。
在AI畫作的售賣上,2018年,一幅由巴黎藝術團體Obvious使用GAN(生成對抗網絡)完成的仿照油畫模式的肖像畫曾拍出43.25萬美元的高價,但相比當時的技術能力,目前的AI作畫可以完成更加具體的畫作類型,且由於其開源特性,不考慮前期投入,用户可用幾乎為零的成本創作出更好的畫作。
10月11日,有從事智能創作的人士向貝殼財經記者透露,目前一些AI生成的畫作已經受到了甲方的青睞,一些火熱的題材一幅畫的售價在幾千至上萬元不等。
那麼,用户通過向AI作畫模型輸入關鍵詞生成的作品,版權歸屬於誰?
中途在官方網站的版權提示中稱,用户將擁有自己生成的作品的權利,這意味着這些圖片可以商用,不過,該作品的版權同時也將被授予中途。如上文中所談到的美國科羅拉多州博覽會藝術比賽的金獎作品,署名為“傑森·艾倫通過中途(創作)”。
貝殼財經記者瞭解到,目前國內對於AI生成的內容的版權管理還沒有詳細的規定,廣東長昊律師事務所發文稱,學界在對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法律性質的探討中分歧較大,引發這一討論的原因在於人工智能生成內容已經具備了人類作品的外觀,但人工智能並不具備法律主體資格,因此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法律定性存疑。
貝殼財經記者瞭解到,目前機構自己使用人工智能模型創作出的內容的版權歸屬於機構自身,如一些新聞媒體使用AI寫稿生成的作品版權歸屬於媒體。此外,有AI從業者對記者表示,AI作畫模型的創造者會藉機創作出一個虛擬人形象,然後將其自研AI模型生成的繪畫作品版權安置在該虛擬人身上。
10月11日,北京海潤天睿律師事務所律師褚軼對貝殼財經記者表示,AI生產的作品的爭議主要集中在,一是著作權保護的創作主體,是否可以從自然人擴展到AI,二是AI作品是否具有獨創性,“AI和擁有人的獨立意識仍有距離,因此其生產的內容,是屬於著作權法意義上文學和藝術創作,還是僅僅通過數據和算法對已知事物進行反映需要探討。”
科技大廠看上“智能創作”人員
貝殼財經記者在採訪中發現,AI作畫效果的突飛猛進也讓美術行業從業者受到了衝擊。
“AI學習就是吃數據,哪怕本質是複製粘貼,最終也能粘貼出頂級的畫作,而且幾秒一張,成本只是幾分錢電費。首先錢這個角度就讓很多人不願意找傳統畫師約稿,除非你是頂級畫師,AI都比不過你那種。”10月10日,藝術生張同學對貝殼財經記者表示,“但一個普通畫家沒十幾年走不到頂尖層次,這意味着學畫畫,在成為業界頂尖之前甚至接不到稿子,你願意走一條十幾年學習一分錢也賺不到的行業嗎?”
張同學告訴貝殼財經記者,目前已經發現有人直接拿AI作畫作品去約稿的現象了,“正常畫師要幾天才能畫完的畫,他十幾秒可以得到,然後以更低價出售,一天下來就賺了幾千,都傳到我班級羣了,雖然已經遭到了聲討,但是這種現象不管,後果絕對不會好。這樣的畫如果取代了傳統的人工畫,我是覺得挺可悲的,別的畫師畫的比我好,我還能知道別人背地裏練得多辛苦。但是有些人拿着AI隨便整出一個很厲害的作品,就説自己畫的,讓我很難表達。”
奕艾認為,AI繪畫對一部分的插畫設計從業者衝擊會比較大,因為插畫這個行業有相當一部分的甲方沒有太多的審美要求,他們可能只是需要插圖整體的一個效果,不需要太多細節,只要能讓受眾意會就行了。所以,有了AI繪畫之後,很多工作甲方自己就可以完成,對乙方的需求量就會大大減少。
在他看來,AI繪畫降低了美術的門檻,可以讓更多的創意加入進來。有很多人有非常好的點子,但因為不會畫畫只能通過文字表達或者乾脆不表達。這些人就可以通過AI繪畫讓自己腦海裏的東西具象化,大大地擴充了創意來源。
貝殼財經記者發現,AI作畫在讓一部分人受到衝擊的同時,也擴充了新的崗位,包括現在很多科技大廠都在重金投入的智能創作。
貝殼財經記者在某頭部短視頻平台的“多模態智能創作算法工程師”職位招聘信息上看到,其要求求職者具備“對海量多媒體素材(如圖片、視頻、文本、音樂等)進行深入語義理解,在此基礎上進行素材打散、內容匹配和智能創作,形成多樣化高質量的內容”的要求,而創作出內容的應用場景則包括“智能廣告生成、視頻智能混剪、特效製作”等方向。
“創作力是人類引以為傲的能力,現在這一能力岌岌可危,因此AI作畫也招致了不少批評,但目前AI具備相關的能力已經成為現實,我認為應該順其自然地看待技術升級。”盧志武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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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 羅亦丹 編輯 徐超 校對 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