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一刻:我的相親對象得了抑鬱症

  【一】

  陸放把車停在卓然大廈下面,下車後他用力關上車門。剛才一路的紅燈讓他此刻心情有些急躁。他抬頭看了看,匆忙走進旁邊的COSTA。

  走近大堂,陸放環視四周,他看到左手邊靠近窗户位子坐着一個女孩,正向他這邊觀望。陸放想,應該是她。想到這裏,他快步走上前去。

  “不好意思,路上堵車。”陸放邊説邊把帶有奔馳標誌的車鑰匙放到桌上。

  女孩看了一眼桌上的車鑰匙,低下頭,嘴角微微動了一下。“我也剛到,你看喝點什麼?”女孩抬起頭,把桌上MENU推給陸放。

  陸放沒看單子,扭頭對旁邊服務生道:“一杯美式。”

  服務生轉身離去。陸放快速打量一下眼前女孩,比他想象中要好看。這讓他有些驚喜。

  女孩低眉端起面前咖啡,抿了一口。陸放這才發現,她喝的也是美式。

  “我有一些Four A公司的朋友,他們很喜歡喝美式。我在知乎上看到有人提問,説是不是有文藝情節的年輕人,大都喜歡喝美式。”陸放停頓一下,微笑着看着女孩,“是這樣嗎?”

  陸放想,説一個女孩有文藝情節,應該能討得大面積的歡心。

  女孩聞聽一愣,沉思片刻後笑了笑,“你呢?”

  陸放沒想到皮球又被踢了回來。他快速在大腦中打撈那些與咖啡相關的知識,然後一本正經地信口開河起來。“喜歡美式的人,大都性格沉着冷靜,做事嚴謹認真,但內心深處也潛藏着對詩意生活的嚮往。這種嚮往可能在其他人心中稍縱即逝,或者只在某一時期內停留,但對喜歡美式的人來説,這種念頭可能時刻醒着。”

  陸放試着自圓其説。他感覺這番並不着調的説辭還算高逼格,他甚至有些竊喜於自己的臨場發揮能力。

  “這麼説,你是比較認可知乎上那個説法?”女孩坐直身子,換了個姿勢。

  “這有點像對星座的看法,算是局部認可吧。”陸放笑了笑,有點“切莫認真”的意思。

  女孩看着陸放,輕輕點頭。這點頭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更像是自己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我平時喝茶多一些,對咖啡沒有研究,甚至談不上喜歡。你剛才所説或許有道理,但放在我身上,卻沒有太大意義。不瞞你説,我之所以選擇美式沒選卡布奇諾,很簡單,美式28元,卡布奇諾34元。”

  女孩用力看着陸放,眼神中沒有半點掩飾和隱藏。

  陸放的心猛地一動。他感覺像是一拳打在了橡皮上,自己煞費苦心用力出擊,卻被對方輕而易舉彈了回來。他有些驚詫,更有些羞愧。

  “哦,這樣啊。喜歡喝茶挺好,挺好。”陸放感覺有些慌不擇路,他急需要換個話題。“你是哪裏人?”

  女孩沒有説話,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陸放,“她沒跟你説嗎?”

  這次輪到陸放疑惑了。他尷尬一笑,“應該是沒説,要不不可能一點印象都……”

  “西安人。”女孩打斷陸放,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陸放點點頭,但同時他也更加確定,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女孩是西安人。“他沒跟你説我是哪裏人吧?”

  “説了。”女孩言語肯定,目光堅定,似乎是想提醒陸放:你紮紮實實忘了我是哪裏人。

  陸放一臉茫然坐在那裏,他明白女孩眼神中的言外之意。

  “你做什麼的?”女孩像是為了打發這短暫的沉默,隨口扔出這句話。

  終於問了。陸放有些期待這個問題,但他又不好先問出來。如果那樣,就有故意顯露的成分了。他略做思考,像是在説與不説之間掙扎一番似的。他抬起頭,看着女孩,輕聲道:“我開了個公司,自己在做些事情。”他認真盯着女孩,希望能在她臉上捕獲到驚喜的成份,哪怕一絲也好。

  “哦。”女孩微微點頭,臉上平靜如水,沒有半點驚喜的漣漪。

  陸放期待她能沿這個話題聊下去,比如“你們公司做什麼”,“你們公司有多少人”等等。

  很顯然,女孩並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的意思,她轉過臉去,看着窗外。

  手機響了一下,陸放知道,是微信。他看了一眼,腦袋頓時大了一圈。

  “還沒到嗎?”發信息的是蘇紅,這次陸放要相親的對象。

  陸放知道,相親相錯對象這種小概率事件,今天讓他給撞上了。面前這位讓他心動的女孩,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他有些失落,更有些不甘。

  短暫思慮之後,陸放把手機調成靜音,他決定跟面前這個女孩繼續聊下去。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陸放看着女孩,希望能找到兩人愉快談下去的突破口。

  “我在一家網絡媒體公司上班。”

  “是嘛,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應該是從事跟文字相關的工作。”陸放想,他這樣回答或許會讓女孩有興趣追問“何以見得”。

  女孩嘴角微微上揚,有了微笑的動作,卻沒有微笑的結果。她看着陸放,輕聲道:“我是公司前台,平時工作跟文字沒什麼關係。換句話説,我認識文字,但文字不認識我。”女孩説完忍不住笑了。

  陸放正猴急地思索該怎樣對話下去時,女孩手機響了。她掃了一眼,急忙拿起來,她沒有接聽,而是直直地盯着陸放。

  看着女孩表情,陸放已是明白,電話應是女孩相親對象打來的。他趕緊把剛才蘇紅髮來的信息翻出來,然後探身向前,把手機屏幕面向女孩,“我也是剛剛知道。”

  女孩眉角往上挑了挑,雙手攤開,一臉無奈表情。“看來大家都在浪費彼此時間。”

  “怎麼會是浪費時間?”陸放身子往後靠了靠,“能以這種方式認識,不能不説是一種緣份。”

  女孩聞聽似笑非笑哼了一聲,“緣份只給有目的人準備。”説着她從包裏掏出錢包,取出三十塊錢放在桌子上,“咱們兩個AA吧,誰請誰都不合適。”

  “我來吧,難得相識一場。”陸放從包裏拿出一百塊錢。

  “還是留着請你的蘇小姐吧,咱們大可不必。”女孩邊收拾東西邊往四周看。

  陸放知道,女孩所説的蘇小姐,就是他手機裏的蘇紅。

  看着女孩收拾完畢,陸放趕忙説道:“要不留個電話吧,微信也行,認識就是朋友。”

  女孩遲疑一下,瞅着陸放,“還是算了吧,大家都很忙。另外,估計我這種類型,也不太適合你的朋友圈子。”女孩説着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不好意思,剛才遇到一個朋友。你到了是吧?”

  “行,我在一樓,我過去找你。”

  女孩掛了電話,看着陸放,“蘇小姐估計也等急了吧,快過去吧,再見。”説着她走向旁邊的扶梯,去了二樓。

  陸放坐在那裏,感覺空落落的。他想了一下,拿出手機,給蘇紅髮了條信息:實在對不起,路上遇到點事,我過不去了。

  發送完畢,他起身出了咖啡館,回到車裏。他想等一等,看看那女孩約會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靠在座椅上,陸放回想剛才自己的種種表現,他感覺臉上有些發燙。他討厭那樣的自己。陸放知道,女孩雖未挑明,但最後分開時,她還是用行動表達了對自己的厭煩——拒絕留下聯繫方式。

  十幾分鍾後,陸放看到,那女孩從咖啡館出來。“不會吧,效率這麼高。”當他看到女孩身後跟着的男人時,他笑了。

  陸放心想,給女孩介紹對象的人,應該跟她有仇,要不怎麼會把禿頂成這樣的人介紹給她。

  透過車窗玻璃,他看到那男的正跟女孩説着什麼,並不時用手指着旁邊停放的蘭博基尼。那女孩面露為難,似乎想要拒絕,但又一時擺脱不掉。

  機會來了,陸放難掩欣喜之情。他打開車門,走到車前,衝前面女孩喊道:“磨蹭什麼吶,還不快上車。”説完向女孩點點頭,指了指自己的車。

  女孩先是一愣,繼而笑着跟身邊禿頂男點點頭,逃也似的上了陸放的車。

  陸放急忙發動汽車,在禿頂男愕然的目光注視下,絕塵而去。

  “咱們現在去哪裏?”陸放心中有種陰謀得逞後的快感。

  女孩想了一下,看了看車窗外,“前面靠邊,把我放下就行。”

  陸放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女孩,“不至於吧,這麼討厭我。要不這樣,説一下你去哪裏,順路我就帶你,不順路就把你放前面路口。”

  女孩從車內後視鏡看了一眼陸放,臉上掠過一絲歉意。“你別誤會,我只是不喜歡麻煩別人。我……去龍江家園,安貞橋那邊。”

  “那正好,我去亞運村,順路。”陸放心想,鬼才去亞運村呢。

  女孩不再説話,頭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剛才那哥們感覺怎麼樣,如果我沒猜錯,貌似他命運跟我一樣。”

  女孩聞聽,苦笑一下,“你的蘇小姐怎麼樣?”

  “我沒見她,不想見了。”陸放説着,嘆了口氣。“其實,禿頂的人大可不必像剛才那位仁兄那樣,把兩邊頭髮玩命往中間梳。你想,兩邊頭髮本來就少,還要讓它們去承擔覆蓋全部的任務,多少有點勉為其難。”

  女孩嘴角動了動,“他們也是沒辦法,你説他們又能怎樣?”

  “對於禿頂嚴重的人,如果不能讓它局部再生,倒不如讓它全部消亡,把周圍殘存頭髮一併剃掉。這樣既能讓別人看着不彆扭,又能讓自己舒服,省得每天不辭辛苦地用手指梳理那些殘存品。其實,遮醜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它暴露於天下,這與‘大隱隱於市’是一個道理。公然示弱激不起民憤,同樣,公然示醜也能贏得局部認可。”

  女孩有些意外地看着陸放,“你還挺有心得,剛才你應該去見他才對。”

  “饒了我吧,多虧不是我,否則我就不可能完好無損地出來了。”

  女孩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車子過了安貞橋,女孩指着不遠處的小區,説道:“到了,前面就是。謝謝。”

  “還是留個微信吧,以後萬一有什麼事,説不定能幫上忙呢。”陸放邊説邊把車停到路邊。

  “不好意思,真的不太方便。”女孩衝陸放點了點頭,推開車門,準備下車。

  “你叫什麼名字,這個總可以説吧?”陸放眼看沒了希望,只好退而求其次,問她姓名。

  女孩手扶車門,遲疑一下,“周焰。”説完甩手關上車門,向小區走去。

  看着周焰的背影,陸放有些失落。他不知道,他與周焰是不是真的就這樣擦肩而過。想了一會,他長長嘆了口氣,發動汽車,向前駛去。

  回到家裏,周焰看到莊雅文正窩在沙發裏看電視。

  “回來啦,靠譜嗎?”莊雅文瞄了一眼周焰,懶洋洋地問道。

  周焰把包放下,換上拖鞋。“不是一般的靠譜,歎為觀止,驚為天人。你看一下,今天的黃曆上是不是寫着:宜祭祀,忌相親。”

  莊雅文聞聽一下子來了精神,她猛地坐了起來,眨巴着眼睛看着周焰,“來來來,趕緊坐我旁邊。”

  周焰見狀,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説姐姐,咱能不能別這麼過份,每一次聽到我有悲催的事情,你都興奮得跟老來得子似的。我懷疑你是不是天生施虐狂啊?”

  “也不是啦,”莊雅文在那裏咯咯地笑着,“人家哪有你説得那麼變態啊,要真是那樣,我還不天天唱着山歌過日子啊。”

  “莊雅文,我看你以後乾脆改名叫莊變態,不是裝變態,是真變態。”周焰嗔怒地看着她。

  “行行行,我聽你的,你説變態就變態。咱們説正事,那男的,怎麼不靠譜了?”莊雅文拉開架勢,一副把脈問診的樣子。

  周焰皺着眉頭,想了想,“第一個男的吧……”

  “等等,”莊雅文急忙打斷她,“我X,牛逼啊大姐,你明明不是去見一個男的嗎,怎麼這還叫上號了?你不會是跟招標似的,一個標的物,幾個應標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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