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一桂(1686—1772年),字元褒,號小山,又號二知、讓卿,江蘇無錫人。雍正五年進士,改庶吉士,散館授編修。曾先後任職於廣西、雲南、貴州等地,後進京為官,任大理寺少卿、內閣學士及禮部侍郎。以書畫聞名,而深受皇帝賞識,出入於宮廷,並經常奉旨作畫。曾奉命作《洋菊譜》,繪宮內栽種的一百種洋菊品種,是一位有官職的宮廷畫家。《清史稿》卷三O五有傳。
鄒一桂是一位注重書畫創作實踐的畫家。他擅長畫花鳥,間畫山水。其花鳥畫師法惲壽平,但又不墨守陳規,自成一家。在花鳥畫創作方面,他繼承了惲壽平重視寫生,用色清麗的傳統,主張“以萬物為師,以生機為運”。相傳,每年紫藤花開時節,鄒一桂都會來到紫藤樹下,研硯調色,為花傳神。他觀察花卉非常細緻,就連花瓣下部的一圈綠色小片都要諦視琢磨,以瞭解植物的生長規律。他要求寫生應有意、有筆、有色,而不是照搬實物。
無錫博物院所藏《二泉八公圖》是鄒一桂為華西植賀八十壽辰而作,這件生日禮物後被華氏後裔“民國養蜂大王”華繹之帶到台灣,並最終由其子於2013年捐贈給無錫博物院。《二泉八公圖》卷軸為紙本,由題首、畫卷、和詩三部分構成,縱40釐米,橫分別為112釐米,48釐米,120釐米。畫卷題首由寅保書寫:香山媲美。起首鈐“瀋陽唐氏”雙龍緣白文印,款識:虎侯寅保,款下鈐“臣寅保印”白文方印,“號曰芝圃”朱文方印。
鄒一桂在繪事方面擅長花卉,頗得畫壇“清初六家”之一惲南田(字壽平)之真傳,而且“派接(五代)徐(熙)黃(荃)”(注:鄒一桂曾有一枚“派接徐黃”閒章),並且受到當時某些宮廷畫家如郎世寧等人的影響,善於精工細寫,兼融沒骨技法,注重自然寫生,把握客觀對象的神態特徵,他為此還栽培過不少植物用於觀察寫生。所作強調“一活,二脱”(注:這也是其倡導的繪畫創作“兩字訣”),敷色考究,形神兼備,生動自然,風格清麗秀雅;其山水畫尤得趙孟、倪瓚、黃公望、王翬等前賢影響,但並不拘泥於陳規舊法,而是堅持師法造化,觀察體味物象,不斷豐富個人蒙養,其創作構圖不拘一格,寫中兼工,從形似中追求神似,畫風往往清淡滋潤、秀逸雋冷。
鄒一桂在《小山畫譜》中不止一次提到,在畫花之前,先要用心觀察花卉不同時期的形態變化,體會它們不同的性情,並且舉出宋代的草蟲名手曾雲巢的例子:曾氏以工畫草蟲聞名,而且技藝愈老愈精,有人向他詢求方法,得到的答案是“此豈有法可傳哉”,他唯一的經驗就是晝夜不厭地觀察,甚至在畫完一幅畫後,唯恐神情不夠完備,再度鑽入草中觀察,最終達到“不知我之為草蟲耶,草蟲為我也”的物我兩忘的創作境界。
我們可以想見,鄒一桂在與他精心栽培的花卉朝夕相處時,一定也是這樣傾心投入的狀態。雷杜德亦是如此,在長達半個世紀的繪畫生涯中,不厭其煩地描繪着在旁人眼中也許只是裝飾之物的花朵,他必定深深熱愛着筆下的生命,否則,我們不會在畫作中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活潑生機。
唐代張璪在《歷代名畫記》中提出“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繪畫主張,南朝宗炳在《畫山水序》中提到“聖人含道應物,賢者澄懷味象”。綜合講來,畫家要以大自然為師,結合內心的感悟,拋除雜念,形成純淨無暇的審美的心胸,方能創作出好的作品。鄒氏在藝術上所達到的高度即為此種內外兼修。
從上文分析中可知,他不僅追求畫面的“活”而且還要求有“跳脱仍是活意”的“脱”;不僅在具體“八法”中錘鍊自己的繪畫形式語言,而且也要在“四知”中觀察品味天地人物之靈氣,可以説他的這種內外兼修來源於時代、家庭、身份,更是他個人主動的藝術修為。觀其花卉,有清麗之梅蘭竹菊、有富貴之牡丹芙蓉,各類花卉均各賦秉性、栩栩如生,鄒氏的畫中有自然,是獨特充滿文人氣息的另一個自然。
總之,鄒氏師承惲南田,畫風偏向沒骨,恰亦吸收了黃筌、徐渭一工一寫之法,既得黃家富貴,又兼徐熙野逸,既適合自己的詞臣畫家的身份,又難得保全了內心文人之一面。鄒氏難得平衡了皇家審美趣味與自身畫格修養。結合《小山畫譜》窺其傳世遺作,對於其繪畫思路與見解進行梳理可得知,鄒氏走了一條寫生與創作、形式與靈性、技法追求與深度認知之間的線性循環,最終使得其繪畫作品達到“恬淡衝夷、自然合度”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