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坑口的火柴棒,點燃這座山那座山 ——潘政祥新詩集《如果夢碎了》序

三坑口的火柴棒,點燃這座山那座山 ——潘政祥新詩集《如果夢碎了》序

每年秋冬之交,浙中武義縣深山內塢三坑口村的兩棵千年銀杏姐妹樹,挺拔、葳蕤、金黃,漫天飛舞的銀杏葉香飄十里,自辦“銀杏王”養生旅遊節。全縣和周邊縣市賞杏愛好者假如沒親臨現場,沒有接受過植物王國銀杏女王摩肩接踵的加冕撫愛,一整個冬天就會有深深的失落。傳説這兩株銀杏是上千年前姓張的祖先種下的,同時種下的古樹還有好多株,或被大火燒了,或被飢餓的山民砍賣了,只留下一對銀杏王,而三坑口的當下主姓是高、潘、湯、陳,張姓先祖已遷到另外地方紮根繁衍。兩株銀杏繁茂慈祥閃爍母性光澤,而播下種子長出風景的創世者已浪跡天涯或為人遺忘,彷彿播撒火種和愛情的詩人。

三坑口的火柴棒,點燃這座山那座山 ——潘政祥新詩集《如果夢碎了》序

正值盛年的詩人、作家和電影人潘政祥就是兩株銀杏播種大愛創造奇蹟的三坑口人。他在山村土生土長,練就農家孩子生存和發展的技能和心志,應徵部隊做衞生兵,轉業海島創業,摸爬滾打歷經人生平常和不平常的起承合,而用文字點亮自己和世界始終是他無怨無悔的摯愛。他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開始發表詩歌出版詩集,至今已出版詩集、小説、散文、劇本等近10部專著,最近又發我一部《如果夢碎了》詩稿,説是2021年3月至11月底創作,準備再出本詩集。通讀200多首近作,好像看不見激昂閃亮與主旋律共舞的分行,調子低落傷感,但有赤裸裸的率真親切。近幾年可是潘政祥戰士本色發揮出色的高光時刻,他做編劇與出品人和團隊一起拍攝了《一號特工》、《諜與蝶》、《浴血誓言》等紅色電影,又出版電影小説,乘勝追擊挖掘好題材繼續觸電,大有以致敬獻禮中國共產黨成立100週年為契機,打好本色情懷翻身仗架勢。圈裏圈外,潘政祥是公認的機靈勇敢善於腦子急轉彎人,他對時代精神和歷史機遇的抓拍膽大心細,有認準目標一杆子到底、不成功便成“仁”的氣魄作派。凡專心投入文藝題材創作,都會投入些作者本人的真實影子,潘政祥的內心不安分與和平年代的平靜庸常對峙,他渴望在大風大浪的革命年代鍛鍊成長自己,無疑詩人與戰士的刀光劍影是交融相通的,他想如果生對時代就做番非凡事業,放馬詮釋他的英雄和理想主義情結。可在文藝文本及平台中找到“替身”縱橫馳騁畢竟只是過把癮,一回歸循規蹈矩的現實只有拔劍茫然的無奈。煙、詩、愛情是他俗世生活的三大嗜好和支柱,他長期生活海島,又喜歡四處闖蕩交友,與故鄉及鄉親自然容易疏離和陌生。2020年,他觸電首選是老家民國“抗日縣長”蔡一鳴題材,可他與蔡縣長家屬缺乏溝通交流和信任,已組建團隊投入不少精力,最後還是談崩。但好在他文藝界朋友多,文友在他焦頭爛額四顧茫然之際,提出建黨百年和武義“白溪三徐”特工題材,讓他一拍腦門腦子急轉彎抓住了更加吻合時代主題的紅色電影,一路綠燈高歌猛進。

三坑口的火柴棒,點燃這座山那座山 ——潘政祥新詩集《如果夢碎了》序

潘政祥的性格特徵、處事風格和行文招式,讓我想起已故著名詩人曾卓名詩《懸崖邊的樹》:

不知道是什麼奇異的風

將一棵樹吹到了那邊

平原的盡頭

臨近深谷的懸崖上

它傾聽遠處森林的喧譁

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

它孤獨地站在那裏

顯得寂寞而又倔強

它的彎曲的身體

留下了風的形狀

它似乎即將傾跌進深谷裏

卻又像是要展翅飛翔

潘政祥上本詩集是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春説桃花秋説月》,其文筆不失青春激情,詩路恣肆飽滿觸動草木人心,行詩多奇思妙想和人生故事,敍事和抒情筆力焊接火花飛濺,不少小詩畫面豐富雋永,稍加擴寫拓展就是小小説和微電影。中國詩歌源頭《詩經》純熟使用賦、比、興,短詩大意境大畫面傳統一直影響至唐詩宋詞。潘政祥愛寫短詩,鮮有超過30行作品,詩藝手法融朦朧詩、第三代和中外口語詩為一爐,意象、通感、象徵、荒誕等現代詩筆法運用自如,在文本世界能寫出真實巧妙方為至境,潘政祥從八十年代末愛上分行寫作起一直為此努力。前面提及《如果夢碎了》不少詩作調子低落傷感,這與作者情感世界的失落和心路受挫有關,人間真情與言辭表達的真實一樣難得而珍貴,中外文學史多少優秀抒情詩人都因愛情的甜蜜和憂傷而誕生。亞里士多德説,比喻是天才的標識,比喻用得巧妙可以讓分行和不分行文字陡然增光添彩。比如《如果夢碎了》集子中許多精彩短句,“我就像是一枚火柴呀/……是幽暗的盒子裏/唯一活着的生命”。“想你一次/雪便厚了一寸”。“一粒鈕釦/足夠鎖住一個夜”。“我把子彈給鳥兒看/我都看見/跳起舞的鳥兒/藏在翅膀下的傷”。

潘政祥不少詩藝上有待夯實的短詩,在坦露真情與真實上是成功的,他的許多行吟獨白彷彿漫步在潮汐起落的海邊,傷感低落的句子如鞭子追隨退潮的海水,灘塗和海島在海水低落中日益遼闊而清晰,讓人看見了詩人身心的傷痕又打上了新的鹽巴。比如詩人在《唱衰自己》中唱道:

這些年來

我一邊歌唱生活

又一邊渴望死亡

一邊嚮往愛情

又一邊嘲諷自己

一邊詛咒痛苦

又一邊塞給自己許多

刀子尼古丁和詩……

又如《我愛上你的那天》:

我愛上你的那天

日子和平常並沒有兩樣

早晨的風像歌一樣吹過屋頂

山坡上有些零星的花開着

天上有很多不是很白的雲

我想今晚的月光

肯定既亮又暖

所有的花

都會如趕集般聚攏

這時只要我輕輕地説句

我愛你

彷彿天上的星星

都會提早落在我的身上

盛年就是準中年。有些詩人沒有愛情便沒有詩歌,但不能輕易愛上,愛上了就要像礁石、島嶼和三坑口的銀杏樹一樣地老天荒。海是能包容也能淹沒詩人的,配得上海的是讓海淹沒一千次一萬次飽經滄桑的島嶼,淹沒過後始終在紮根的地方堅守張望。



記者:鄢子和

攝影: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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