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武陵人一路沿溪行、進樹林、鑽山洞.....發現了世外桃源。
現在,人們奔赴蘇州、流連杭州、耽於揚州.....尋覓心中的江南。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江南,或是煙柳畫橋,或是酒肆歡歌,或載着水汽,或乘着詩意。無論何如,江南水鄉,總能勾起心中的痴纏。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鮮有人注意到,中間還夾着一個小巧秀氣的江南理想國。它處在太湖之畔,枕太湖而眠、以太湖為名。
它是湖州,雖聲名不遠揚,GDP也常年穩居浙江各市排行榜下游,但因圍繞着太湖,是從前聞名天下的魚米之鄉,即侵染了文藝的風采,又能安享福地的富足,所以要論起“會生活”,在浙江各市中,它稱第二,無人能稱第一。
湖州,被山川流水擁抱着,平日裏不響不動,在“人間天堂”中央慢慢悠悠地盪出詩意、漾出生活,給我們展現了一個如赤子般鮮活的江南。
01
“行遍江南清麗地,人生只合住湖州”
湖州人,永遠把“生活”放在第一位。“我們沒有掙錢的野心,只想過安安耽耽的生活”,這是湖州人常掛在嘴邊的話語。
當別處的文化古城在疲於奔走、困頓休整時,湖州正在享受“安耽”中,他們做事喜好“百坦”,於是放不下早起後那熱氣騰騰、各式各樣的早點,也放不下晚飯後與家人、朋友一起逛街散步的閒適。
湖州,沉浸在煙火人間中,迷失在一道道美食裏,無法自拔。
外地人到了湖州,第一眼總會被當地的山清水秀折服,而對於早已習慣這山水的本地人而言,能令他們折服的,只有美食。
雙澆面
早起,迎接湖州人的是生煎、湯包、鍋貼、油餃、肉糕、煎餅、燒餅、粢米飯、小餛飩.....如同最親密的老友,它們懂得如何安撫湖州人晨間的胃。
在街頭巷尾,熟悉的早餐店裏,坐滿了一個又一個吃着這些長大的湖州人。他們不緊不慢地吃着,與熟人打着招呼,間或再來一份豆花或者骨頭湯,一天的生活動力已補充完畢。
《風味人間》湖州篇
湖州人的中午離不開一碗最中意的面,雙澆面、老法面、幹挑面、大腸面、牛筋面、素雞面、青椒肉絲麪……當坐在高聳密集的寫字樓裏的蘇州人和杭州人拆好一次性筷子、打開外賣餐盒時,湖州人已挑好了最喜歡的那碗麪。
在眾多選擇中,征服了湖州人的那碗麪,是紅燒羊肉面。羊是本地的湖羊,做成澆頭後,酥嫩鮮辣。浸滿了滷水的羊肉,和着那一筷子彈牙的面,快活似神仙。
《風味人間》湖州篇
對於會生活的湖州人而言,晚餐的時間是可以隨性選擇且悠然漫長的。
紅燒肉、烤牛肉、酸菜魚、香酥雞、炒河粉、盧記燒餅、國芳粽子、丁蓮芳千張包粉絲湯、衣裳街板栗餅、周生記雞爪……從華燈初上到夜深人靜,只要你想,就能一直吃。
在湖州,一年四季,季季有口福。按説,一日三餐,日常美食,已足夠證明湖州人活得有多肆意。但對自己有要求的湖州人並不滿足於此,在他們看來,應季的山珍與湖味,才是人間信仰。
在湖州,沒有什麼時節是吃不上好東西的。填滿春天的,有筍、河鮮、各色野菜,還有安吉白茶;到了夏天,碩果累累,粽香四溢;在濕冷的冬日,紅燒湖羊、冬筍燉肉送來撫慰。
而我們今天,着重將筆墨放在最熱鬧的秋天。
9月太湖開湖,魚巷口熙熙攘攘,周圍吃貨雲集,人們來往挑選白鰱、草魚、大閘蟹、螺螄青,不過最重要的當屬“太湖三白”。能不能吃得上地道的太湖三白,可全看這一個月,錯過便只能遺憾再等上一年。
太湖三白料理
太湖三白,指銀魚、白魚和白蝦。其烹飪方法多為清蒸白灼,強調保持食材的原味。
銀魚通體透明,形如玉簪,與蛋同蒸鮮美無比;白魚肉脂肥厚,僅清蒸便可交付出全部鮮味;白蝦用白灼的方法料理最合適不過,回味甘甜。
銀魚蒸蛋
對待“太湖三白”,湖州人強調的是本味,但對待其他河鮮,尤其是魚的料理上,湖州人可謂是花樣百出。一條魚吃一個月,可天天是新菜,日日見新招。
炒、溜、滑、煎、炸、蒸是基礎操作,魚圓、魚柳、魚絲、魚片、魚卷、魚丁、魚塊、魚茸,吃的是萬般形態。
一條魚能有多少種解法,去一趟湖州就能知曉。
湖州人多的是法子款待自己,他們“好吃懶做”,常自嘲稱湖州是一座“養老城市”。在快節奏的如今,為什麼他們能把生活過得這般自在?
答案就藏在湖州的山水間。
02
“蘇湖熟,天下足”
蘇湖,是蘇州和湖州。作為“天下糧倉”的湖州,是環太湖地區唯一以湖命名的城市。湖州,與太湖休慼相關,東西苕溪,這兩條重要的水源,都在湖州注入太湖。
太湖古稱震澤,“百流眾瀆,曲折縈繞”,司馬遷曾以三江五湖概括太湖流域江河湖海的緊密關聯。湖州脱胎於此,納山水之膏澤,借江河之便利,既是文章錦繡地,亦是温柔富貴鄉。
隋代開鑿京杭大運河之後,太湖沿岸的城市逐漸興起。湖州,這座往昔寧靜的小鎮也變得熱鬧起來,商旅不停,名家流連,過客不絕。待到南宋定都臨安(今杭州),興修太湖水利後,湖州也隨之變成了“天下糧倉”。南潯古鎮,便是明清時期因商業而興起的一座古鎮。
但遺憾的是,當晚清西洋文明湧入,河運逐步讓路鐵路與海運,曾經讓湖州引以為豪的卻成了枷鎖。無奈,湖州迎來歷史的低谷期。1960年,太湖劃歸江蘇,以太湖為名的湖州,自此失去了太湖。
湖州人只能將思念寫進太湖路、通湖路、環湖大堤、濱湖大道、濱湖大橋、環太湖路、南太湖山莊、太湖蘭莊、太湖蘭庭等許多以太湖命名的道路和小區上。
不過,即使沒了太湖,湖州也還有其他“靠山”。
莫干山,天目山餘脈,這座山有綠蔭如海的竹、有清澈不絕的泉,以美麗的四時之景享有“江南第一山”的讚譽。
清末時,便有傳教士在莫干山上修築房屋。待到民初時,更是直接征服了來此尋江南意象的西方人,於是一棟棟風格各異的別墅拔山而起,錯落有致。
這也為莫干山的故事埋下伏筆,在不遠的將來,這裏是享譽中外的“世界建築博物館”。
1994年,莫干山與北戴河、雞公山、廬山一道被評為“中國四大避暑勝地”,再一次引起外界注意。又13後,莫干山登上紐約時報,成為全球“最值得一去的45個地方”之一,也成為許多人“此生必得一睡”之所。
一部書畫史,半部在湖州。
圍繞着莫干山,湖州西部無處不在的竹,讓這裏氤氲着歲月長歌繚繞的風雅之氣。
湖州安吉的百萬畝竹林,誕生了“毛穎之技甲天下”的湖筆。
三國時期確定人物畫“曹衣出水”標杆的曹不興,南北朝活在“畫龍點睛”典故中的張僧繇(yáo),南宋晚期強調“書畫同源”思想的趙孟頫(fǔ);“書聖”王羲之曾在湖州為官多年,“顏筋柳骨”的顏真卿也曾在湖州為刺史,寄情放懷。
此外,還有王獻之、文同、蘇東坡、米芾,湖筆幾乎串聯起中國半部書畫史。
除了筆,湖州還是我國絲綢的重要發祥地之一。
1958年,考古人員在湖州城南出土了一批綢片、絲帶,經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測定,確定絹的年代為距今 4700 多年前的良渚文化早期,是目前世界上發現的最早的絲綢織物成品。
鎮養絲,絲生錢,絲的名冠天下,讓湖州的重要絲市南潯外商彙集、人口眾多,彼時其繁華程度可比肩蘇杭。
這種富庶,使得南潯獨領江南風騷。所謂“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象”指財產達1000萬兩白銀以上;“牛”指500萬兩以上;“狗”指100萬兩白銀以上500萬兩以下。
湖州山水,不只薰陶了古時的文人墨客,帶領湖州走上富麗之路,也感染了尋常百姓。湖州人將歌舞、曲藝、雜耍融為一體,稱為“百花戲”,也叫湖州小戲、湖州灘簧,1951年,更名為湖劇。
鐵佛寺
如果説民俗活動彰顯了湖州生活化的一面,那麼鐵佛寺以及“湖州三絕”:塔中塔——飛英塔;廟裏廟——府廟;橋裏橋——潮音橋,則以建築的語言,構建了一個更加立體的湖州。
飛英塔
老話説,祖上沒操心過飢飽的人,如今再怎樣,臉上也不會有焦躁的貧氣。這話用來形容湖州是合適的。過慣了安逸日子的湖州人,早已將慢悠悠的性格滲入日常。
湖州人,生於山水,仰賴山水,忠於山水,也活在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