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蟹季，陽澄湖的一天是從半夜開始的。
蟹農要捕蟹的話，前一天下午便會把湖裏的地籠紮上，螃蟹進籠，只進不出。夜半時分的陽澄湖開始了一天的運轉，蟹農開捕，市場開始交易，送蟹的、選蟹的、訂貨的、打包的……破曉才慢慢恢復寧靜。
陽澄湖大閘蟹水上養殖區域
但這一季的繁忙，似乎又和以往有些不同，熱鬧的角落，多了幾分安靜。“以前晚上都能聽到各家打包的聲音，現在聽聽，晚上外面好像安靜了不少。”陽澄湖漁家樂協會會長錢東感嘆。
兩年前，記者曾報道陽澄湖拆除湖面圍網，探尋“金字招牌”發展之道，親眼見證了蟹鄉往日的熱鬧非凡。如今，疫情擋住了不少食客出行的腳步，陽澄湖以蟹為生的人們，生活又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時長01:21
新民晚報“上海時刻”出品
蟹王市場
當地人口中的蟹王市場，説的是位於陽澄湖生態休閒旅遊度假區內的新蟹王水產批發市場。幾十家農户的店鋪呈方形環狀排列，不少店鋪門後便是陽澄湖。
上午10時左右，蟹王市場結束了一天的鼎沸。19號鋪位傑爾興蟹業暫養池內，早已空空如也，只剩池底沉積的一些沙土成了大閘蟹出沒的“證據”。老闆史義傑承包了50畝的陽澄湖域養蟹，而他更重要的生意，是收購。作為市場內唯一一家大規模收購當地農户湖蟹的商家，9月底開捕以來，史義傑一家便迎來了全年最為忙碌的季節。
史義傑承包了50畝湖域養蟹
“蟹農們都是半夜十一二點出船開捕，凌晨一兩點鐘開始，就會陸續把螃蟹送過來，我們的專業選手會逐個進行挑選、過秤，分量不夠的退回去再養，四五點鐘的時候，各個酒店、農家樂的就開始過來排隊買蟹了，你們要是半夜過來，這裏可熱鬧了。”除了一早被搶購的，發完外地客户的訂單，近11時，店裏基本上已經無蟹可賣了。史義傑乾脆拉下鐵閘，開個小船，帶着記者到湖區養殖基地兜了一圈。
湖區養殖基地
“前些日子我還拿湖裏的水去做了檢測，pH值是弱鹼性，還有很多礦物質，這應該就是陽澄湖大閘蟹口感鮮甜的原因。”連日降温，湖風帶着寒意吹開了養蟹人臉上的花，“這兩天降温，公蟹開始出膏了，母蟹已經到了最佳品鑑期，最多一個星期，就是公蟹最肥的時候了。”
陽澄湖大閘蟹
簽下四五十家農户的湖蟹收購協議，史義傑一年收購湖蟹面積達到了1000畝左右，通過自己的渠道分銷，他手頭的大閘蟹常常供不應求，但他還是明顯感受到了疫情的影響：“往年這個時候，澄林路上早已被車輛擠得水泄不通，都是周邊來吃蟹的食客，尤其是上海人，螃蟹肥了，他們就來了，這兩年來的人確實少了一些。”
對於像史義傑這樣的“頭部”蟹農來説，來當地吃螃蟹的食客少了，一些農家樂的生意大不如前，批發銷往當地酒店、農家樂的螃蟹數量就相對減少，而大部分螃蟹轉而通過物流運往全國各地。“除了一些偏遠地區，基本上都能實現次日達，就是成本和損耗相應增加，和到這裏吃相比，蟹的品質和口感會稍微有些影響。”
中國郵政在陽澄湖地區推出螃蟹專送服務
前些年，因環保要求，陽澄湖水域開始大範圍拆網，湖域養殖面積一再縮減，近幾年基本穩定在1.6萬畝。去年，“陽澄湖大閘蟹”獲國家農產品地理標誌證書，陽澄湖鎮、陽澄湖生態休閒旅遊度假區等地被納入地域保護範圍。“承包合同年底到期，目前沒聽到繼續拆網的消息，這幾年陽澄湖水質有了明顯改善，希望這1.6萬畝的湖域養殖能保留下來。”站在船頭，史義傑不時把爬上網的螃蟹抖回湖裏，不時抬頭看成羣的白鷺從頭頂飛過。
魚米之鄉十八灶
土灶大蒸籠，一開鍋，煙霧繚繞裏滿卧的都是“紅背將軍”。臨近中午12時，陽澄湖度假區核心區最大的農家樂——“魚米之鄉十八灶”裏，食客絡繹不絕，包廂、大廳陸續開席，圍坐的都是周邊來吃螃蟹的人。
漁家樂使用傳統蒸籠蒸蟹
甘肅人小席戴着廚師帽，負責在灶頭上蒸螃蟹，一筐筐夾着坐席號碼的螃蟹，源源不斷送到灶台邊，等着下鍋，灶台旁大樹上掛着的鐘，滴滴答答替小席掌握着蒸蟹的火候，而他已經在這裏蒸了一個多月的螃蟹。“中午11點到下午1點是吃飯的高峯，送過來的單子上會有下單時間，一般蒸20分鐘左右，多的時候一天要蒸幾千只螃蟹。”趁着蒸螃蟹的間隙，小席掏出手機，把一張照片亮在記者面前。照片裏，大蒸籠打開，裏面的螃蟹堆得像個小山包，“這是昨天拍的，那一鍋三層蒸籠，大概蒸了200多隻螃蟹，非常壯觀。”
食客正在品嚐大閘蟹
而在樓上的包廂裏，一個上海來的團隊包下整個包廂，7張圓桌80多號人圍坐着，開着的音響不時點個人名，來段表演。“我們今天是公司團建，專門組織過來吃螃蟹的，點了71對螃蟹。”公司負責人施黃駿説，魚米之鄉剛開業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裏的食客了，七八年來每年都會來個幾趟，這次帶着公司管理人員一起過來，週末順便出來放鬆一下，“我們都是自己開車過來的，從長寧出發，大概一個小時多一點就到了，很方便。現在各地的疫情管控都挺嚴格，我們遵守規定，做好防護，對出行的影響並不是很大。”
陽澄湖漁家樂協會
一邊是農家樂生意的火爆，一邊是史義傑口中的“大不如前”，情況到底如何？“總體來説，來客鋭減了三分之一，很多上海的客人都不來了，當地的漁家樂生意受到了不小的衝擊。”陽澄湖漁家樂協會會長錢東介紹，協會下屬350多家會員單位，大概有三分之一遇到了經營困難。
陽澄湖地區隨處可見漁家樂
“我們當地的農家樂都叫漁家樂，以前的漁家樂大多是夫妻老婆店，自己的房子自己幹，一邊養螃蟹一邊開店，自產自銷，成本也不高。這兩年受疫情影響，來的人少了，尤其是上海一些行業的人員，比如行政人員、老師等出行有一定的限制，漁家樂生意明顯受到了影響，大概有30%的店鋪轉租，讓更有投資理念、管理經驗的人來經營，還有一部分抱團經營，利用淡季對店鋪進行提檔升級，優化環境，請專業的人設計、裝修，通過品牌效應來吸引消費者。”特色、品牌、服務，魚米之鄉的實踐為陽澄湖當地漁家樂打出了一個轉型的樣板。
陽澄湖畔的漁家樂
“7月份揚州突發疫情，我們真的很揪心也很擔心，眼看着就要到蟹季了，如果疫情沒有得到很好的控制，蟹季的生意就完了，蟹農一年的生計也都完了。”看着眼前的場景，錢東明顯鬆了口氣，“其實我們不只關注疫情，最近山西的暴雨我們也很關注，畢竟只有各地的市場好了，陽澄湖大閘蟹才能順利地爬上全國食客的餐桌。”
蘇州郵政大閘蟹營運中心
在陽澄湖鎮，一半以上居民以螃蟹為生，養蟹、賣蟹、開漁家樂，陽澄湖大閘蟹是當地的金字招牌，更是他們的生計。
這種融合，在澄中路22號可見一斑。這個幾乎在鎮中心的位置，是蘇州郵政服務的一個服務站點，門外掛着的“大閘蟹營運中心”招牌尤為醒目。
蘇州郵政大閘蟹營運中心
除了食客在當地消費的部分，陽澄湖出產的大閘蟹還有一大部分會通過物流發往全國各地。為了做好蟹季的物流服務，蘇州郵政在這裏專門設立了大閘蟹營運中心，大閘蟹的跨域運輸是他們每個蟹季要打好的“攻堅戰”。“這兩年的發貨量略有回落，一天大概一萬多件，以短途陸運為主，蘇浙滬隔天能到，我們承諾46個城市48小時送到，我們在蘇州還有一個營運中心，長途件會在那裏轉運，送去機場。”營運中心負責人何正榮説。
工作人員將一箱箱大閘蟹送上卡車運往各地
“相信隨着政府對疫情的有效防控，蟹鄉一定會重現昔日車水馬龍、人流蜂擁的景象。”蟹鄉“眾生相”盡收眼底，蘇州市陽澄湖大閘蟹行業協會新聞辦主任姚水生的話裏，透着幾分堅定和期待。
説話間，門廳裏的流水線上，一箱箱的大閘蟹正在封箱打包，門口的貨車正貼上“螃蟹專運”的標籤，準備發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