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我們能不能懷念一下春天

圖文|心湖積雪【原創作品】

青未了|我們能不能懷念一下春天

1

四月裏,有風的夜最多。你在暗藍色的天幕下散步,會有樹枝搖擺,月亮會很清澈。

那我是如何知道春天的到來呢?

我會先遇到那些開花的樹。都是那種滿枝很小的花朵的那種。淡粉,鵝黃,淺白,也不用分是什麼顏色的。本來昨天,在你眼裏,它們的枝條還全是一副乾巴巴的樣子,忽然的,一夜之間,一個個的,就變成讓你心動的小清新了。

2

四月的春天裏,有一個叫焦沫的人,腦子裏也會發芽。但發出的芽不開花,只會長成幾蓬青澀雜草。雜草上,沾滿的都是帶着荷爾蒙的句子。

他寫了第一首春天裏的詩。雖然只有短短的四個字,但是他很滿意。

他一路小跑,跑的一臉紅紅,一直跑到青石旁的大樹下,拿給他心目中的大美女馬尾巴看。

他一臉熱切的問馬尾巴:你覺得怎麼樣?

馬尾巴看了,卻不作置否。最後只冷冷的説一句:

你怎麼多了一字兒呢。

焦沫接回來,看了又看,往死裏的想,也沒想出多了哪個字。

“那你説多了哪個字啊?”

馬尾巴才不理他。

3

多年以後,繼承祖業的老闆焦沫,春天裏也會很閒在,但他不再寫詩了。

他只有到了六月裏,才會去他的包子鋪親自下場,做一種樣子很奇怪的餅出售,那是一種用很大的樹葉裹着蒸熟的餅。他叫它“欂欏餅”。

我第一次到他的店裏吃他做的這種招牌餡餅時,滿心好奇。我輕輕剝開那片樹葉子,餅的麪皮通透而有韌性,像個明媚的女子。

我咬一口然後朝他笑,説你這分明是韭菜合子。

果然,他的包子鋪非要和別人家開的不一樣,連名字都叫“桲欏樹下”。

更另類的是,在包子鋪不太大的廳堂裏,還搭了一個高台,格格不入的放了一架烏亮的鋼琴。

那架琴我相信從沒有人彈過,因為它始終被一隻巨大的玻璃罩罩住。當焦沫站在那架鋼琴的下邊,我總會聯想到兩個詞組: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

我就想笑,説你這小子可是真能唬人。

他卻帶了一臉不屑的表情,分明是在對我説:你懂個屁。

4

春天裏最不缺的就是不務正業的人,所以,我和焦沫沒法兒不成為朋友。

後來,我問我的朋友焦沫,你這個人真的好奇怪,這裏明明沒有什麼桲欏樹。為什麼你的包子鋪非要叫“桲欏樹下”,那些樹葉子也不知你是從哪裏淘來的。還要擺一架鋼琴,這一切總是讓人覺得怪怪的。

焦沫就問我,你知不知道離這裏不遠,就有一個叫桲欏樹村的地方?

我問焦沫,你説的桲欏樹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樹啊?

焦大植物學家説,桲欏樹,學名槲樹,根據葉片大小可以分為大葉桲欏樹和小葉桲欏樹。它的葉子可以包粽子、製作桲欏葉餅。

我説,包棕子的葉子是用這個樹葉子包的嗎,我怎麼沒聽説過,咱們這裏只有大楊樹,大柳樹。對了,這裏還真有一個大柳樹村,就是沒聽説過你説的這個桲欏樹村。

他説,當然是有的,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看來,每個小酒館的老闆,都是有故事的人,而包子鋪的老闆,彷彿也沒有例外。

焦沫對我説,他今天的興致很好,很願意帶我去一個地方轉轉,也很願意賣酒給我喝,價格不貴,我也許還能聽一個關於桲欏樹的故事。

我們倆都笑,好像這主意不錯。

5

焦沫把他的小酒館就擺在青石上,上面只放着新煮的花生和昨年的青梅子酒。

四野裏山桃花開的正盛,只是的葉子還沒長出來,枝條還是乾癟癟的。而對面的山崗上,遠遠望去,已是淡粉的一片。

“樹下肉絲、菜湯上,飄落櫻花瓣。”

焦沫坐在樹下的青石上告訴我,他在春天裏,總會在這裏等一個人來。當然他等的那個人,並不是我。

我就問他等的那個人是誰?

他説,他等的那個人過去就住在“桲欏樹”巷。她最愛梳馬尾,臉圓圓的,眼睛明亮。不但眼睛明亮,她還會彈腳踏琴。

他還記得馬尾巴彈琴的樣子。

她細膩的手指,就像在琴鍵上跳舞。於是,琴聲就流淌出來, 像是在歌唱着春天。琴聲帶着魔力,讓他能看到春天裏的曠野,一片寂寥空曠,但每一棵小草,每一片葉子,都閃爍着清脆的光芒。

一曲之後,她總會停下來問他:彈的怎麼樣?

他真心的有點崇拜她。

“彈的真好。我真的看到了繁星滿天,野花芬芳,有綠葉閃爍,水波粼粼的迴響和密蜂振翅的聲音。”

她就笑。笑完卻一臉的無奈和不以為然。

“這破琴不行,都跑音了。我要是有一架鋼琴就好了。”

他一臉真誠的説:“那我給你買。”

她轉過頭來盯着他看,笑意裏帶着一臉莫名的表情,他分明看出那裏面有點嘲笑的意思。

“你這詩背誦的挺好的就行了,琴你就算了吧。你個傻瓜,你知道鋼琴有多貴嗎,你家就一個賣包子的。”

她説完自已先咯咯的笑起來,弄得他臉上起了一片紅潮。

“賣包子的怎麼了,你不是也愛吃嗎。”

他小聲的嘟囔一句,一臉的不服氣。心裏説,別瞧不起人,我就不信給你買不起。

她繼續彈琴,他自已賭氣不説話。

她一定是感覺到他生氣了,一邊彈一邊偷着笑,忽然停下來衝他説了一句,哎,小男孩兒,別生氣了,一會兒我給做一種好吃的餡餅好不好?一定比你家的那包子好吃。

他聽着琴聲也不回答她,卻只轉過頭去看向她家的院子。院子裏有一株丁香樹,四月裏春還早,丁香花還都沒開呢。

青未了|我們能不能懷念一下春天

6

焦沫接到一個陌生人給他打的電話,倆人兒隔着電話一説一問。

“是焦沫嗎,我是王梓,咱們約個地兒,隨便聊聊怎麼樣?”

焦沫一臉懵的問:“哪裏的王子?我怎麼想不起來?”

“就是肅順府大院的王梓。”

“哦,聽你這麼一説,有點印象,可咱們倆也不認識啊,你是怎麼知道我電話的?”

“是馬尾巴給我的。”

“你想和我聊什麼啊?我還在等着賣包子呢。”

“不用等了,咱見了面再説。”

王梓開了輛桑塔納,停在包子鋪門前。焦沫帶了一臉不屑的表情,心想,什麼王子,這孫子也夠能得瑟的,不知是哪借的車。

王梓馬上就猜出焦沫的心思,他臉上依舊帶了一抹笑意,心説,傻×,我還沒好意思告訴你這車我是自己的呢。

焦沫問王梓:D城這麼大,什麼樣的人沒有啊,幹嘛非想找我聊天。

王梓回答: D城是很大,能在一起聊天的人卻很少。

焦沫又問:那你怎麼就能確定我們能聊的來呢。

王梓回答:因為我看了這個。

王梓遞給焦沫一頁紙。焦沫一看,這不是他自己寫的那首“詩”嗎。

“為什麼在你手裏?”他當時臉就紅了。

王梓説:兄弟,別介意,我就是來看看,喜歡馬尾巴的那個人是什麼樣。

焦沫説:好吧,你説這個,那咱們就聊會兒。

等聊了,王梓説,乾脆喝點。不是茶,必須是酒。

焦沫説,那好,既然你來了就是客,我請你。

下酒菜只有一種:煮花生米。酒卻有三種:白酒、啤酒和青梅子酒。焦沫讓彬子挑,於是王梓就挑了青梅子酒。焦沫看王梓,王梓一笑,解釋説:

“我告訴你原因,我只是好奇,以前真沒喝過,所以想嚐嚐。”

“為什麼想嘗這個?”

“聽説,你釀的梅子酒,她最喜歡喝。”王梓一邊倒酒一邊説。

“但是,她喜歡你釀的酒,並不一定喜歡你。”王梓忽然盯住焦沫,對他插了一刀。

焦沫一臉鄙夷的看着王梓,他並不怕他的鋒芒。

“你説她不喜歡我,難道會喜歡你?”

王梓露出一臉莫名的笑,臉上分明是憐惜,他淡淡的對焦沫説:這個我不確定,但我能確定的是,比起梅子酒來,她更喜歡鋼琴。”

“你怎麼知道她喜歡鋼琴的?”

“因為,我家真的有架鋼琴。”

7

焦沫坐在春天裏樹下的青石上。他還沒有等來他的馬尾巴,他的對面坐着我。

青石上擺着新煮的花生和昨年的青梅子酒。

我們喝過了第一杯梅子酒。一起望着對面的山崗,南山已新開了山桃花,淡粉的一片,北山亦有。

我問焦沫,還記不記得她的樣子?

焦沫笑得很春天,他説,當然記得了,那時候我最喜歡看她在夏天裏穿着白色的裙子的樣子,裙子下邊,是光潔的小腿,小腿的下邊,是細細的腳踝,腳踝的下邊,是一雙金色的涼鞋,帶子細細的。

我送給她一隻金亮的蝴蝶夾子,讓她夾在馬尾上,那樣子真美。

我又問焦沫,桲欏樹是個什麼的樣子?

焦沫用手指一下説,你抬頭,看我身後,就這是個樣子。只不過,現在它的葉子還沒有長出來。

我笑,焦沫也笑。

我問他,那這裏就是你們的桲欏樹村?

焦沫點頭。

我問他,後來又見過她嗎?

焦沫搖頭。

那你會恨她嗎?

焦沫還是搖頭。

我再問他,為什麼不恨?

焦沫笑了,他説:“為什麼會恨她,她現在一個人還在國外呢,但是她的家還在這裏,終究還是要回來的。”

“我現在終於知道她説的,我多寫了一個字是什麼了意思了。只是,那架鋼琴太貴了,那時候我真的買不起。 ”

他不知是在自語還是在回答我:

“你可以一生喜歡許多人,但你只會愛一個。”

8

在四月的春天裏,有風的夜最多,夜晚開始總是湛藍色的,月亮會很清澈。

我告別了焦沫,去找我的女朋友看電影。

我的女朋友頭髮也很長,但是她不扎馬尾,總順順的披着,後來越長越長,就快及腰了。所以我給她講的故事也總會越講很長,講着講着,夜就從湛藍變成了深黑色。

她問我,那你説焦沫的女朋友還會不會回來?

我説,不清楚。但我心裏還有一點替他希望呢,真的沒準有一天我們也會見到她,也許還會聽到她彈那隻春天的曲子,吃到她做的那種好吃餡餅呢。

她卻撇了撇嘴對我説,我才不愛吃呢,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馬尾巴。

她忽然轉過臉來告訴我説,明天想為我做一件事。我就問她是什麼,她一臉的神秘,笑着搖頭不回答,只説讓我在第一次遇到她的那個地方等着她。

我想起那條街叫安定裏。

對了,我的女朋友就是我很久以前從那條街上拾來的。

我們相遇的那天,也是在春天裏。那天她正在春天的街道上,獨自一人傷心的哭着。

我於是遞給了她一隻手帕。

9

我至今還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四月的春天裏,我的女朋友一臉興奮的告訴我説,她第一次忽然有了點小衝動,特別想為我做一次飯。

於是在那個傍晚裏,我吃到了一碗特別的煎涼粉。那碗涼粉被她煎的通透明亮而有韌性,就像個春天裏明媚又陽光的女子。涼粉裏有椿葉和椒葉,炸的滿屋都是椒香和木葉青青的氣息。

她一臉期待的看着我,我就好奇的問她,真好吃,可你這本事是從哪裏學來的?她卻捂着嘴笑而不語了。

那天我們吃過了煎涼粉,我們決定去看電影,我們就在四月裏湛藍色的天幕下走着,天卻忽然開始下雨了。女孩兒被淋濕了頭髮,她用手一捋,髮梢還滴着水,她拿根黑皮筋一紮,頭髮就變成了一柱,直直的像根豬尾巴。

我拉起我豬尾巴女朋友的手,和她在雨裏一邊笑一邊跑,我們跑在那個萬物剛剛開始生長的春天裏,好像再不跑的快一點,連春天都要過去了。

青未了|我們能不能懷念一下春天

壹點號 心湖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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