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浪遊記》:共赴一場與旅行的“紙上相逢”

視頻:《浪遊記》

讀書|《浪遊記》:共赴一場與旅行的“紙上相逢”

《浪遊記》

王愷 韓松落 尼佬 著

北京大學出版社2022年5月出版

一位是曾跑遍山川的媒體人,一位是深耕文字的作家,一位是行跡遍佈海外的旅行家。他們都是“70後”,也是生活中的朋友,都有一個共同的嗜好——熱愛旅行。從蘭州附近一座幾近被遺忘的小鎮,到長江流經的那座叫宜昌的城市;從湄公河畔王宮附近的古老銀器店,到西湖邊凌晨4點的茶會;從尼泊爾喜馬拉雅山腳夏爾巴人那碗豆湯飯,到印度那場與神廟頻繁相遇之行;從尋覓真的張愛玲故居,到偶見西域的那片霞光……

在書中,三位作者“六手聯彈”,寫給讀者的文字,不僅僅關於彼此的旅行,也關於各自人生某一階段的旅程。沉澱下來,能讀出光陰荏苒之後對生活細微點滴的耐心與從容,以及他們這一代人對樸素美好的本真熱愛。

>>內文選讀:

淨慈寺:凌晨4點的茶會

所謂靜心茶會,很早就聽説了,記得最早去台北清香齋採訪解致璋老師,她就告訴我,他們不久前的一場茶會,是凌晨4點在台北附近的山上。平時好看的食養山房模糊一片,困得哈欠連天的人們凌晨上山,懵懂中坐在茶桌旁,慢慢靜下來,聽周圍的鳥叫,聽小蟲一聲聲的嘶鳴,逐漸地一點點清醒起來。等喝完了茶,天光大白,人的五感也慢慢打開。整個過程中不説話,其實並不做硬性要求——是自然的結果,在這樣的過程中,人也不太願意説話。

一直就很好奇這種凌晨喝茶的狀態,和解老師熟悉了,聽她説,他們做過數次靜心茶會。有在海邊的,每個人只給自己泡茶,在黑暗中只聽到海浪聲;還有在寺院裏的,半夜裏,慢慢地抬出桌椅,在黑暗中擺好茶席,開始點着酒精燈,看那點小火,一點點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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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熱了,茶湯出來了,人也舒展了——很多人會質疑為什麼要花費這麼巨大的精力辦一場這麼複雜的、非一般的茶會,但是我從一開始就接受,可能泡茶人確實需要這種對自己的訓練、約束,還有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自身,在不自由中才能成就一杯茶。所謂無拘無束,是你在獲得成就後才能做到的——就拿茶來説,一杯好的茶湯,不經過幾十次、幾百次的練習,根本就達不到要求,當然,你要喝口水茶、隨意的茶,不在這個討論範疇。

除了夜間舉行之外,靜心茶會多會安排在户外,這更增加了難度。很少有人嘗試在户外泡好一杯茶,我們可以把水倒在保温壺裏,也可以把小瓦斯爐帶到郊外去,但是能做到的,大多隻是燒水泡茶,僅供解渴而已。沒什麼不好,但茶會的要求要高很多,你要泡得和自己在家裏練習過幾百次的一樣好,因為茶會的目的,是給客人或者自己一杯最完美的茶湯,不能輕易逃避掉這個任務,不是光插好花,擺好桌椅,陳設得漂亮,然後在照片裏給大家看,多美——那個只是表象,底下暗流洶湧,你要面對多變的天氣,有時候是寒冷,有時候是極度的潮濕,有時候是狂風大雨,但是都需要鎮定自若地,燒水泡茶,追求的是那一瞬間泡出來的茶,和自己平素一樣完美,這才是茶會帶來的修行。很佩服解老師,感覺她能帶領自己的學生們,完全沒有目的性地每年做一次這樣的茶會,如果在古代,基本上也相當於武林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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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做這些事情,純粹出於喜好。在世俗的世界,在精神上找到一羣志同道合的人,這才是最難得的事情。解老師的學生們,基本上從事和茶無關的事業,不少人都是成功的企業家,可是每到一年一度的茶會,大家都提前安排好時間,自己拎着大包小包的茶道具,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裏,默默鋪陳開來,這是他們自己給自己安排的舞台。

瞭解艱難後才生出敬畏:這事兒好玩,表面上看上去極美極優雅的一個事兒,背後卻是煩瑣至極的訓練、安排和管理。真要是一個公司做,倒也能理解,可是背後並沒有所謂的公司化管理,靠的就是學生們多年形成的自我約束能力。

在茶會上負責泡茶的學生們,至少有5、6年以上的學茶經驗,可是準備起來,還是費盡心神,據説我們去的前一天晚上,因為杭州的颱風尾聲,不少桌上的花瓶被吹倒,學生們要一邊鎮定自如地扶起花瓶,安慰客人,一邊小心翼翼地保證風雨裏依然能有好茶喝,茶會上每個泡茶的學生都早已經接受“客人們應該喝到好茶才最重要”的定律,自我約束已經深入內心。想到此,就能明白,茶會,真的是自我修行。

黑夜裏進入寺院,平時熱鬧的淨慈寺,只有幾個穿着白衣服的志願者在等着參加茶會的人們,帶領大家去廚房吃粥。早上喝茶,要先在胃裏存點鹹的食物,才會舒服,我們默默喝完了粥,來到了茶會所在的濟公殿。黑夜裏潮氣很重,院落裏露天的桌椅板凳都濕漉漉的,桌布罩住碎碑,也還有點濕潤,默默被領到早先定好的茶桌前。這次挑選的,是一泡台灣的清香烏龍,產自華岡,所以我這桌,就叫“華岡”——泡茶的女孩子看着年輕,可學茶已經很多年,她所泡的華岡存放了5年,自己喝了不下百次,喝的過程,也是練習泡好這杯茶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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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潮濕的天氣裏,以往的經驗,也未必全部有效。這個初秋的潮濕的杭州凌晨,和台北自己的習茶的環境可不一樣,遞給我們的茶則,背後幾乎全是水,後來才知道,為了讓濕氣不影響茶湯,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調高火苗,讓水的温度更高,近乎100度的沖泡,讓茶儘快表現。

我們拿在手裏的第一杯,在這樣的水温壓力下,一開始就有了厚度,香氣倒被收斂住了。天還沒亮,好在月亮極其明亮,泡茶、端茶、喝茶並不受阻礙,桌上雖有蠟燭,但並不點着,也許就是為了讓我們感受黑暗中喝茶的魅力。唯一明亮的,是燒水壺下面那點火苗。

喝完茶,像洗了一把熱水臉,半夜裏那些沮喪的、耷拉的面容,和桌子上飽含了露水的植物一樣,都舒展開來,所有人為了凌晨這杯茶而來,聽起來特別不可思議,但真的感受了一次,才明白,在這樣稀有的狀態下喝茶,真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茶會分上下兩席,第二席,選了自己喜歡的高山佛手去喝。泡茶的Lily姐,平時愛打高爾夫,手臂很有力量,她笑話自己手曬得黑,但恰恰是這樣的運動,才讓沖泡之時,下擊的水流極為平穩,看她拿着一隻重重的五行壺,手勢非常穩當。

第二席結束,滿足地伸了懶腰,身體被茶湯浸潤,徹底醒來。這時候天已經大亮,淨慈寺鐘鼓齊鳴,加上幾聲清脆的響板,真的發現除了關於沖泡的一些小疑惑,整個兩小時下來,幾乎沒有多説半句話,這才感受到“靜心”二字的好處——人,是需要一些安靜的時刻的。



  作者:王愷

  編輯:袁琭璐

責任編輯:朱自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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