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的林間漫步中,我暗暗問自己,怎麼可能沒有“看到”值得留戀的東西?雖説我是一個僅僅只能通過觸覺,來了解許許多多讓我感興趣的事物的盲人,然而我卻時常陶醉於微風吹過樹葉落下的聲音,儘管那聲音,很輕,很輕。伸出手,我就能“看到”陽光,嗅到到小草在生長。我能感覺到一片對稱的樹葉的完美,帶着滿懷的愛意,輕撫過白樺光溜溜的樹皮,也能感受到松樹肢體的雜亂與粗糙。
春天裏,我滿懷希望的撫摸着樹木的枝條,尋覓那嫩嫩的芽苞——這冬眠後的大自然甦醒的信號。站在清晨的肩上,我愉悦地撫摸天鵝絲絨般的野草花瓣,體味它奇妙的折皙。大自然以它的神奇向我透露了春天的消息。有那樣一種時刻,如果足夠幸運,我碰巧輕柔的握住了一棵小樹,就能感受到樹枝上高歌的鳥兒快樂而激動的顫抖,一切快樂都緩慢流淌,陽光貓着腰,笑盈盈地躲在春天的背後,蕩起漣漪。
別人都説盲人的窗蒙着一張遮光的黑布,然而,我心中有一扇窗永遠不對春天的美景關閉。沒有黑色的單調,我的“眼裏”豔麗的色彩在喧鬧。從清晨到黃昏,我激動地守望着生活的衰敗與繁華、生命的荒蕪與盛大,温純又柔軟的回憶,絲絲縷縷、點點滴滴,隨時隨地如夢如幻,出現在我眼前,那怕我從未在意。有誰説過:有時,沉入無盡的黑暗,才能看清極遠處的光明。
我十分樂意涼爽的溪水從我的指縫間流過。對於我來説,松針鋪就的青葱一片,或者草場海綿般的鬆軟,都遠遠勝過了最為豪華奢侈的波斯地毯。對於我來説,四季變化的盛典就是一部令人激動得輕顫的永不謝幕的戲劇,一幕幕淌過我的指尖。我想,無論生活在多麼潮濕陰暗的角落,總會有一束暖光,穿過層層密葉,照進你的小樹林。像黃昏相約黎明般激動,在每一個新鮮的日子,我眼中滿是春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