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季，宋金權一直沒出門，呆在家帶孫子。
宋家住的山溝裏，是赤水桫欏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一塊“飛地”，有很多漂亮的瀑布，一道接着一道。
但溝內最珍貴的，不是鮮為人知的風景，而是一種珍稀的瀕危植物——小黃花茶。
1981年，科學家在這裏發現並命名小黃花茶，宋金權一家便與之結緣，當起“護花人”。
被稱為“茶花皇后”的小黃花茶，全球野外已知存量，也僅有不過2000株。這條山溝裏，卻生長着1700多株。
溝口兩代“護花人”
從赤水河谷旅遊公路拐進一條小路，進入狹長的溝谷裏。狹窄的通組公路，一側靠山，一側臨谷，需謹慎駕駛。
“桫保區”的珍稀植物園，建在溝內的公路旁，種着人工繁育的桫欏、小黃花茶、福建柏等珍稀瀕危植物。
宋金權家緊靠着珍稀植物園。茶餘飯後，他只需跨過一道門坎，就能進入園內走走看看，或是打開噴淋系統，為園內的植物增加空氣濕度。
事實上，“桫保區”管理局在這裏建設珍稀瀕危植物園，一方面本身是在保護區內，讓這些對環境很敏感的植物生長、繁殖。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方便照看。
宋金權一家，是溝內的原住民。
1981年，科學家們在這條溝裏，發現了一種開着奇特小黃花朵的山茶科植物。隨後，他們將這種山茶科植物，命名為小黃花茶。
這是全球第一次發現該物種，總量僅有千株。
為了保護這一珍貴物種，這條位於“桫保區”之外的山溝，被納入保護區範圍。這條山溝，也成為“桫保區”的一塊“飛地”。
與此同時，鑑於小黃花茶的稀少，以及在遺傳育種上的重要意義，它還被國家列為禁止外流的特殊物種。
給科學家們帶路的宋光明，是宋金權的父親。他第一次對原先砍來當柴燒、做刀把的這種山茶樹，有了敬畏。“沒想到，它竟有這麼金貴。”他説。
從此，宋光明成為第一代“護花人”。他的任務是阻止人們再砍小黃花茶樹，勸説人們別剷掉田土邊角上的小黃花茶幼苗，並按科研人員的要求，做好小黃花茶的開花、結果、抽發新芽等記錄。
2006年後，他把“護花”的任務，交給了兒子宋金權。
現在，溝內的小黃花茶樹，已有1700多株。“看着它們一點點長大、增多，心裏有種自豪。”宋金權説。
“皇后”生存地猶如仙境
告別宋金權一家，繼續向溝內前行。一路上，丹霞地貌上的斷層，在溝內形成一道道斷崖，造就了一掛掛漂亮的瀑布，形狀各異。很多流水的崖壁、瀑布墜落的潭水邊，被水流衝擊後，出現窩凼，或大如腳盆，或小如口缸，一個個、一串串，四壁光滑、顏色鮮紅。
反覆出現在赤水市宣傳畫冊裏的風光照片神女瀑布，就出自這條山溝。
從兩個方向匯聚而來的溪流，在山溝中部的一處斷崖前，隨着地形變化，在崖壁上勾畫出一副成年女性剪影——岩石上絲絲縷縷的水流，如飄逸的長髮；末端直線墜落的溪水，又如裙襬。
這個地方，原本叫做長梯巖。瀑布的水流，來自山頂茂密的森林下滲出形成的竹海湖。
住在瀑布邊上的村民許光林，夏天常去瀑布中部平台去納涼。“漲水的時候，能撿到上游衝下來摔暈的魚。”他説，他甚至撿到過5斤多重的魚。
美麗的小黃花茶樹，生長在山溝兩側山坡、絕壁上。山風吹過，韌性十足的枝幹輕搖，枝頭新抽出的嫩芽，散發出淡淡香氣。
小黃花茶樹，是一種古老的山茶科樹種。它的花朵，全開時也僅有成人大拇指般大小，花色乳黃，富有瓷感，小巧可愛。不過，包括宋金權在內，很多人手裏都沒有一張清晰的小黃花茶花朵的圖片。
“花太小，表面過於光滑，湊近了，似乎找不到對焦點。”一位護林員説。
透過小黃茶樹叢，俯瞰崖下深谷，可見飛瀑墜潭。潭邊，長期受水霧浸潤的桫欏，清秀、茂盛，甚至長成“三頭桫欏”。
研究人員發現，小黃茶與桫欏之間，存在伴生關係，同樣喜歡温潤的環境。此外，與它們伴生的還有長瓣短柱茶、八角蓮等珍稀瀕危植物。
竹茶之爭急需破題
溝內的小黃花茶，還有美麗的風景，是宋金權和溝內村民一直想更好利用的資源。
從赤水河邊進來的通組公路，最初是他們每户人家出資1萬元，在山壁上開出的路基。他們希望，能有人來投資旅遊開發。
但最終，大家放棄了搞旅遊的念頭，轉而響應政府號召，將山坡上多數耕地種上了竹子。
為了支持他們生產轉型，“桫保區”管理局籌集了一筆資金，硬化了道路，為他們後來運輸竹子出山提供了便利。
這條水泥路，可能是赤水市最早的產業路之一。現在，每年大約有2000噸以上的竹子，以及大量竹筍，從這裏運出大山，送進加工廠。
但竹子，尤其是靠近溝谷地帶小黃花茶生存地的竹林，影響了小黃花茶數量較快增長。
因為劃入了保護區，這條山溝裏的人類活動減少，成了鳥類和一些獸類的天堂。溝內的嫩葉、嫩芽，還有花、果，都成為它們的食物。
小黃花茶的種子產量少，富含油脂，有香味，多被松鼠等動物採食。有一年，科研人員曾組織人員滿山採收小黃花茶種，但找遍可及之處，也僅獲得400餘粒。
僥倖躲過動物採食的小黃花茶種子，掉落在山崖上、水中，沒辦法萌發生根。只有部分即便落在泥地上，又躲過老鼠的種子，才有機會得以生根發芽、成苗，卻常被人們採挖冬筍、撫育竹林時為誤傷。
小黃花茶自然環境下面臨的生存危機，包括蟲害、鼠害、病菌，甚至藤蔓植物的絞殺。這些，也是一種自然的合作與平衡關係，非萬不得已，不能以人為干預幫它贏得競爭。
但人們可以通過保護生存地生態系統的方式，給小黃花茶提供幫助。比如，小黃花茶與人工竹林之爭，這一眼下突出的矛盾。
能否通過政策性贖買方式，將毗鄰小黃花茶生存地的竹林，由保護區承包或贖買下來，以減少這些地方的生產活動，為小黃茶花自然繁育提供機會？
保護區管理局的梁盛説，他們正在思考這個事，而且也不限於對小黃花茶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