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特爾“斷貨”浪潮信息背後:真的只是虛驚一場嗎?

英特爾“斷貨”浪潮信息背後:真的只是虛驚一場嗎?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丨孫永傑

近日,全球第三、國內最大的服務器廠商,被二級市場稱為““高科技白馬股”的浪潮信息被英特爾“斷貨”的消息在市場和業內激起了不小的漣漪。

首先是市場,當7月1日英特爾確認臨時暫停向浪潮供貨,浪潮信息的股價在當日午後便急速跳水,並迅速被砸至跌停板,收盤下跌4.75%至37.32元人民幣。後經英特爾和浪潮信息證實,此舉僅是英特爾需要根據美國相關法律對供應鏈做出一些相應的調整,因而不得不臨時性暫停對此客户的供貨。這次臨時性暫停預計兩週以內,屆時將恢復對此客户的供貨

不過,次日浪潮信息股價還是跌至36.98元,成交量38.34億元,相比於7月1日的70.21億元超高交易量減少一半。儘管只是“虛驚“一場,但市場依然未能從中緩過神來。可見英特爾對於浪潮信息的意義。

再看業內,有的認為是虛驚一場,不足以掛齒;有的則認為浪潮信息作為全球第三、國內最大的服務器廠商,如此強大,英特爾根本不可能“斷貨”(斷了自己的財路)。但事情並非看起來這般簡單。

浪潮信息:“以價換量”,大而不強

作為目前全球第三、國內最大的服務器廠商,浪潮信息無疑是中國服務器廠商,甚至是服務器產業的代表。但稍加觀察就會發現,浪潮信息無論是決定命運的上游供應鏈,還是下游的客户均存在短板,並直接決定了浪潮信息的“大而不強”。

首先,通過此次英特爾“斷貨”浪潮的虛驚,暴露出浪潮信息供應商高度集中在歐美廠商的重大隱患,而嚴重依賴英特爾的供應,更顯現出其軟肋。

據浪潮信息年報統計,僅在去年,浪潮信息前五大供應商的合計採購比重超過60%,累計超過291億元人民幣。而作為其最大供應商,英特爾2017年—2019年向浪潮信息的供貨金額,從73.23億元人民幣增長至178.96億元人民幣,佔比高達37.53%;英偉達則是其第二大供應商,供貨額達37億元人民幣,再有就是希捷、三星等硬盤及內存供應商。 這使得浪潮信息在面對上游供應鏈廠商時時幾乎沒有任何的議價能力。

英特爾“斷貨”浪潮信息背後:真的只是虛驚一場嗎?

再看浪潮信息的客户,相對比較集中,其中大多是強勢的互聯網企業以及政府相關企業。其中互聯網企業佔到浪潮信息整體收入的65%,阿里雲、百度雲、騰訊雲等雲服務商九成以上都是浪潮信息的客户,而眾所周知的事實是,針對佔據其營收65%的互聯網企業,浪潮信息多采用JDM(Join Design Manufacture)聯合開發模式,這使得其研發和供貨週期必須大幅縮短,但同時,這類客户在招投標採購時會重點考慮結算週期,並且要求的賬款期限一般較長,最終導致的結果是,浪潮信息的這些客户,表面上看其帶來了市場份額和營收,但在盈利方面幫助甚微,甚至有業內稱,做這些互聯網客户,浪潮信息基本就是在賠本賺吆喝,幾乎沒有任何議價的能力。

正是由於上述浪潮信息在上游供應端及下游客户端均受制於人,缺乏議價能力,使得其財務表現遠非表面上的市場份額和營收看起來那般光鮮,並潛藏着危機。

例如從浪潮信息的過往財報看,其應收賬款大幅增加已是不爭的事實,其中僅在2017年—2019年,其分別為54.84億元、104.8億元、147.03億元。而在2016年時,其應付賬款僅為15.32億。應付賬款的爆發式增長,無疑預示着公司存在財務緊張的壓力,即應付賬款超百億,信用債存在違約風險。實際情況是,在2018年,浪潮信息就曾出現過針對委內瑞拉的一家公司計提2.75億元壞賬準備的情況。

英特爾“斷貨”浪潮信息背後:真的只是虛驚一場嗎?

又如在存貨規模上,根據中國貨幣網公佈的《浪潮電子信息產業股份有限公司2020年度第三期超短期融資券募集説明書》(下稱《説明書》),近年來(2016年-2018年末及2019年3月末),隨着發行人(浪潮信息)業務的增加,存貨規模呈明顯上升趨勢。發行人存貨分別為27.57億元、49.87億元、82.17億元和70.15億元,在流動資產中的佔比分別為37.90%、31.41%、35.04%和31.01%,從而隱藏着極大的存貨減值風險。

更為重要的是,浪潮信息上下游議價能力的羸弱,其利潤率不斷被壓低。過往財報數據顯示,其毛利率已經從2015年的15.24%下降到2019年的11.77%,去年淨利率僅為1.85%,不足2%。這是什麼概念?同為國內服務器廠商,在國內市場出貨量遠排在浪潮之後的聯想的毛利率為13%,曙光的淨利率為6.7%。

英特爾“斷貨”浪潮信息背後:真的只是虛驚一場嗎?

需要説明的是,潮信息還有相當一部分利潤是來自政府補貼。以2019年第一季度為例,2019年前三個月,浪潮信息淨利潤為9229.85萬元,同期,政府補助高達2836.24萬元,政府補貼佔淨利潤的比例竟高達30.72%。

由此業內認為,浪潮信息在中國,乃至全球服務器市場這幾年所謂的高增長和領先,採取的是“以價換量”模式,並非因為創新和產品技術壁壘高、不可替代,甚至稱其為服務器集成商或者代工廠業務也不為過。

中國服務器:別人家“奶”喂大的“巨嬰”

作為中國服務器廠商,甚至是中國服務器產業代表的浪潮信息尚且如此,那麼其他中國服務器廠商就可想而知。

所以實際情況是,不止是浪潮,國內服務器市場廠商,例如新華三、華為、聯想、中科曙光、寶德等也幾乎全部依賴英特爾或者AMD的芯片。雖然有它們之中也有采用ARM或其他架構,但所佔比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以説,發生在浪潮身上的這種“虛驚”放到上述國內其他廠商身上,都會讓人實實在在驚出一身冷汗。換言之,中國整個服務器產業上游的命脈依然掌握在以英特爾為首的歐美企業手中。

與此同時,這些廠商在下游的客户中,基本上走得也是浪潮信息的“以價換量”模式,只不過都有自己領域中的客户而已。所以雖然在中國服務器市場,基本上是中國廠商的天下,但到了全球服務器市場,也僅有浪潮信息和聯想(通過併購IBM的x86服務器業務)進入前四,而且與排名第一和第二的戴爾及惠普差距巨大。

首先體現在以單獨設備計的出貨量和營收上。以今年最新的第一季度為例,據IDC的統計,按照出貨量統計,戴爾以18.4%的市場份額位居第一,排名第二的惠普佔比為14.7%,浪潮以8.2%位居第三,聯想以6.0%位列第四。按營收計算,戴爾以18.7%、惠普以15.5%分列第一和第二,浪潮信息與聯想分別以7.1%和5.6%排在第三和第四。

英特爾“斷貨”浪潮信息背後:真的只是虛驚一場嗎?
英特爾“斷貨”浪潮信息背後:真的只是虛驚一場嗎?

其次是單獨設備計的ASP上。同樣是IDC的統計,今年第一季度戴爾、惠普、浪潮及聯想服務器的ASP分別為7328.31美元、7658.18美元、6276.57美元及6794.95美元,浪潮ASP分別是戴爾和惠普的85%和81.2%;聯想ASP分別是戴爾和惠普的92%和89%。以此我們看出,僅從單獨設備的ASP上,浪潮和聯想基本比戴爾和惠普普遍便宜10%—20%左右。

當然,更大的差距在於將這些設備整合成解決方案之後,提供給客户之後的能力,並最終體現在企業的整體財報中。

根據各企業年報顯示,浪潮信息2019年營收516.5億元,淨利潤9.3億元,毛利率11.9%;淨利率為1.85%;聯想與服務器、存儲相關的數據中心業務集團的營收為55億美元,虧損額2.25億美元。

相比之下,與浪潮信息同屬服務器、存儲等業務的HPE(慧與)2019年全年營收為291.35億美元,毛利率率32.6%,淨利潤為10.5億美元;戴爾與服務器和存儲相關的基建解決方案集團(ISG)營收為340億美元,營業利潤為40億美元。

到此,我們只能説,以浪潮信息和聯想為代表的中國服務器產業在喝別人“奶”的同時,並未成長為該產業的巨人,反而是“巨嬰”。

核心芯片:誰能擔當中國服務器產業的核“芯”?

除了上述之外,通過此次英特爾“斷貨”浪潮信息的“虛驚”,業內最後爭議的焦點又回到了老生常談的要擁有核心芯片的問題上。

與其他領域不同,在服務器芯片中,中國竟然出現了多種所謂的自主核心芯片流派。

其中比較主流的有以中科曙光旗下海光的Dhyana (禪定)和兆芯為代表的x86架構處理器、華為海思和天津飛騰為代表的ARM架構處理器以及中晟宏芯為代表的Power架構處理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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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先來看看中科曙光旗下海光的Dhyana(禪定)x86架構處理器。從背景看,這是AMD與天津海光2016年5月合作的產物。

天津海光通過拿到 AMD 的熱門處理器 ZEN 的設計 IP 在 2018 推出了 Dhyana X86 處理器,該芯片被稱為中國版的 EPYC。不過根據 AMD 的澄清聲明,AMD 與海光的合作,僅涉及當時那一代的技術許可,而不包含額外的技術授權,

更令人擔心的是,隨着中美科技衝突的加劇,在COMPUTEX 2019上,AMD CEO 蘇姿豐向相關媒體確認,AMD 將不會進一步為中國企業提供新 X86 技術相關的授權。

此處需要説明的是,AMD已經在2018年推出了Zen2代的服務器芯片,Zen3架構的服務器芯片今年也有望量產,而Zen4已經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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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着,海光的Dhyana處理器將失去與AMD技術同步的機會。雖然海光方面稱,通過前述的授權,其已經具備架構自主迭代的能力,但最終能否實現與AMD ZEN迭代同步的水平尚需觀察。

其實除了處理器本身外,從更重要的生態角度,我們並不看好類似海光這種“套娃”式兼容x86服務器生態的做法,原因很簡單,在這個生態中,本就有兩個強大的對手英特爾和AMD及圍繞它們打造的強大生態,授權又來自於它們中的一員,海光在其中的作用是什麼?恐怕連錦上添花都説不上吧。

接下來我們再看以華為為代表的ARM架構芯片。提及華為進軍服務器芯片市場,相信業內認為鯤鵬920處理器是典型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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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時間線上看,華為2019年1月首發鯤鵬920處理器及搭載該處理器的泰山服務器;2019 華 9 月華為全聯接大會期間,華為正式啓動計算戰略,形成了以“鯤鵬+昇騰” 為核心的基礎芯片族。基於計算戰略與芯片根基,華為將以“一雲兩翼雙引擎”進行產業佈局,構築開放的產業生態;2020年3月,華為在其2020開發者大會上,公佈了鯤鵬+昇騰生態的最新進展,希望用三年的時間讓90%的應用都可以跑在鯤鵬上。看來,從一開始,華為就要芯片、生態一起上。

從諸多分析機構和業內的評價看,看好華為鯤鵬+昇騰生態的居多。除了技術外,華為本身在當下中國科技產業中獨有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對於其生態的建立也是極為有利的因素。

除了華為,還有ARM服務器生態系統的另一位國內“玩家”飛騰,在轉入ARM架構後的短短几年間,其先後推出了FT-1500A、FT-2000、FT-2000+等一系列基於ARM架構的高性能CPU產品,同時聯合500多家企業構建了以飛騰CPU為核心的全自主生態系統,覆蓋了高性能計算、服務器等多個應用領域,一舉奠定了飛騰在ARM高性能芯片市場的領先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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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從目前的生態佈局看和芯片的進展看,以華為鯤鵬的和天津飛騰為代表的ARM架構是最有希望成為中國服務器產業的核“芯”,但同時也是挑戰和變數最大的。何以見得?

首先,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全球服務器產業,尚未有ARM生態成功的先例。實際情況是,不要説是生態,就是以最基礎的芯片切入服務器市場的廠商基本都是鎩羽而歸,包括業內熟知的ARM架構的芯片大佬高通、三星、Marvell,以及x86陣營的AMD。前車之鑑,後車如何不覆,想來華為和天津飛騰需要認真思量。

其次,打造ARM服務器生態,想必其中多數合作伙伴也是成熟的x86服務器生態的合作伙伴,如何真正讓它們同時針對兩個生態系統開發和不斷更新應用,甚至是遷移,動力在何來?

一如Linux的創始人Linus Torvalds所言:“現在開發者大多都在以x86為基礎的平台上進行開發,並且在開發過程中開發者使用的機器也是x86架構,這可以方便的將雲端應用部署到服務器上。但是,如果使用ARM架構的服務器,開發者在x86架構的本地機器上進行開發,這樣會造成測試與工作環境不匹配。因此,雲計算提供商會將其他的處理器架構的優先級降低,導致其他指令集架構的處理器更加無法進入這個市場。”

最後,也是最為重要的,作為ARM架構服務器生態的芯片廠商,華為和天津飛騰的芯片能否保持持續迭代的能力?而這無疑涉及到ARM授權的問題。儘管華為和天津飛騰均已經獲得ARMv8指令集的永久授權,且稱未來的發展不會受到限制,但實際情況似乎並非如此。

以華為最新發布的鯤鵬920處理器(Hi1620系列的正式品牌和型號)為例,其依然採用了ARM在2018年最新發布的Neoverse N1 CPU架構(又名為Ares Platform),並在其性能的大幅提升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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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鯤鵬920,像去年年底亞馬遜發佈的在業內引起強烈反響的基於ARM架構的Graviton2以及今年Ampere Computing(安培計算)發佈的第一代Altra系列處理器均採用的是ARM Neoverse N1架構。

看來,始於去年的ARM服務器芯片熱,究其原因,根本上還是因為在2018年的ARM科技大會上,ARM推出了針對高性能設備(例如服務器)的Neoverse N1平台(架構同名),據稱該平台的性能較上代平台提升了60%之多。而未來ARM還會持續更新這一平台。

對此,除非相關芯片廠商具備超強的創新和設計能力,否則在ARM服務器芯片市場,短期內還是ARM自身的創新帶來的效應更為直接。這也很好地解釋了為何ARM授權問題對於華為和天津飛騰,乃至中國服務器產業ARM生態都至關重要的原因。而鑑於目前非市場因素的不確定性,這可能才是最大的變數。

綜上,我們認為,此次英特爾“斷貨”浪潮信息,雖然最終的結果是“虛驚”,但作為當事者的浪潮信息、其所代表的中國的服務器及芯片產業足以藉此進行一次自我反思,找到自身存在的不足,居安思危,有備無患,惟有這樣,我們的服務器產業及生態才能少走彎路,做大做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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