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銀保監會官網發佈《關於進一步規範大學生互聯網消費貸款監督管理工作的通知》,《通知》明確小額貸款公司不得向大學生髮放互聯網消費貸款,明確未經監管部門批准設立的機構一律不得為大學生提供信貸服務。
“剁手”網貸裏,隱藏着許多人的生活方式密碼。買買買前,她們是“這個必須擁有”“那個也‘種草’”,但每每賬單一出來就會嚇一跳。許多人直呼“扎心”,再看看銀行卡餘額,覺得戳中了“精緻窮”的自己。
她們為何熱衷買買買,是否感覺被營銷與套路裹挾?
記者和身邊一些女生聊了聊,聽她們講述了各自的經歷以及對網貸的看法。其中兩人剛剛從學生時代走過來。她們有點報復性地用上了網貸,並冠上了可以自洽的邏輯。
幾乎每天下單, 但買買買越來越沒有樂趣
楊桃,傳媒行業,工作10年
去年年底網絡購物節時,我下了超過50單快遞,服飾、家居、護膚品,吃的用的都有。於是我每晚下班後,便去附近的快遞點挨個取快遞,最多時一天有20多個快遞,要出動平板車。但,面對堆積如山的“戰利品”,我卻高興不起來。
我屬於比較會花錢的。月收入一萬元時,就敢買3萬元的包包。每年的賬單,總有個三四十萬元,差不多是我年收入的兩倍——怎麼償還,當然要靠網貸來拆東牆補西牆。
今年老公創業有了起色,我花起錢來更隨心所欲。喜歡的品類,譬如香薰、杯具、飾品這些,我就像集郵一樣去收集各個系列。因此我的囤貨蔚為壯觀,我媽戲稱,我都可以去開店了,囤的香水、彩妝等,這輩子都消耗不完。
買起東西來,我也更在意價格了——如果這樣東西價格實惠或者性價比高,我就不買,去找更小眾更有格調的——通常來説,就是更貴的產品。
我幾乎每天都在下單,每天都在收快遞,還加入了“買買買”羣,和其他“集美”相互“種草”。我感覺自己進入一個惡性循環,每當看到別人推薦什麼新產品,我就覺得自己也必須擁有,一旦擁有,又覺得不過如此。
但冷靜一想,我並沒有從買買買中獲得多少樂趣:過去,我買個星巴克的杯子,就迫不及待地拍照、P圖、發朋友圈。現在,即使買上千元一個的中古咖啡杯,我的也維持不了多久。花幾萬元買了個大牌包包,至今我也提不起興致,半年也沒拿出來背過。
一方面是持續走低的滿足感,一方面又是停不下來的“剁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購物成了我最大的消磨時間方式,趕上心情特別好或者特別不好時,就通過購物來解壓或者“助興”。我很少能冷靜思考:這樣東西我到底需不需要?
我很清楚,我是被營銷洗腦了,覺得購買一樣東西,就能成為“想要的自己”“更好的生活”。只是,面對不斷升高的賬單,和家裏一堆可有可無的囤貨,我由衷地感覺到虛無:難道努力掙錢、工作上進,只是為了買買買?
追博主成套買大牌化妝品, 一年網購1304件寶貝
盈盈,文化產業,工作兩年
現在我已經很少買東西了,反而是快遞小哥會到我家上門取件寄出。
在二手平台賣出第一件閒置物品——除蟎儀開始,目前為止,我已經成功交易79筆訂單,將閒置在家的15瓶面霜和眼霜、11個眼影盤、7件腮紅、4支口紅等各類護膚品、化妝品及小家電等售出,“回血”了13480元。
但它們只是我所囤積物品的冰山一角。近一年,我網購了1304件寶貝,打三折轉賣,能賣12萬元。
這個數據讓我自己也驚呆了。過去,我從沒認真思考過自己的消費行為。從大學起,我就習慣性被各種博主、代購種草,會衝動性買回很多東西。最瘋狂的時候,連續一個月,我每天都有五六個快遞要收。
為了模仿一些博主的精緻妝容,我會成套購入她所使用的化妝品,從眉筆、眼影、睫毛膏、眼線到腮紅、散粉、口紅、高光、修容等,無一例外,但那些博主經常變更她們的化妝品清單,我盲目地亦步亦趨,最終,家裏就堆積了十多套化妝品。
我的微信好友中,活躍着37個各國代購。以前,每到“黑色星期五”等折扣活動日,我就會因為價格合適而大量囤積物品——購入十多罐發膜,買回五六個大牌護膚品套裝,在喜歡的店鋪一次性選購十多件衣服……
有時,由於喜歡,我會將同款式的物品買回很多件。比如,STUSSY的T恤,我就有十幾件不同顏色的;小CK的一款貓跟鞋,我特意買了兩雙,穿一雙,擺着一雙;還有一款花盆,我一次性買回了六個。
去年8月,我媽來杭州小住,幫我清理房間時,我才意識到堆滿房間的太多物品,我其實根本不需要。
我的衣服放滿了三個大衣櫃和六個行李箱,她從中整理出了40件襯衫、50條裙子、近50件羊毛衫以及十多件大衣;我的鞋兩個大鞋櫃都放不下,單是尖頭鞋,她就找到了小20雙。
可悲的是,其中大多數,我平時幾乎不穿。有不少衣服,連吊牌都在上面。工作越來越忙,早上倉促出門,我往往會隨手抓起一件衣服,有時,可能連續幾天都穿同一套。我媽為我搭配了三十多套衣服,即使我每天穿一套,一個月都不重樣,而剩下的閒置衣物仍佔據一整個衣櫃。
那一刻,當我重新審視自己的消費習慣,我發現,曾經帶給我快樂的大量購物,反而給我的生活造成了種種負擔。
因為那些與日俱增的化妝品和護膚品,過去一年,我買入了14個玻璃收納盒。在它們臨近過期時,我又只好將每瓶都拆開,象徵性地使用下。櫥櫃裏,那五六個大大小小的榨汁機,以及無處安放的六個花盆,都讓我頭疼。
一系列的買買買,不僅會引發連鎖消費,讓我的家庭空間不斷壓縮,也讓我的生活充斥着入不敷出的賬單。工作前兩年,我年收入十幾萬,可年度賬單20多萬。我習慣性靠貸款消費,有時月度賬單高達一兩萬,因為還不起,只能選擇延期。直到現在,我還在歸還去年的賬單,下個月還有3700元要還。
以前,每到年底購物節,我的支出就有兩萬多。當頁面顯示“打敗了同城區98% 的用户”時,我獲得了暫時的成就感。
但現在,當化妝桌上的收納盒被清空、衣櫃有了更多空間,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快樂。儘管每天都有訂單交易,我的閒置物大概要賣到明年了。
明明調低了額度, 但賬單一出來還是被嚇一跳
張莉,互聯網公司HR,剛參加工作
“人就活一世,多花點錢讓生活過得好一點有錯嗎?”我自認從來不被營銷裹挾,但偶爾會發現,這個問題我至今沒有找到答案。
我剛剛大學畢業,現在是一名互聯網公司的HR。每個月到手1萬出頭,但是光租房這一項,就花了4300塊。我選了一整套濱江的LOFT,坐在飄窗前可以看到整個江景。
平日裏工作很忙,但是隻要閒下來,我就習慣性地點開網購。我會買一些奇奇怪怪但是很有意思的東西,要麼覺得能給我自己的生活帶來點樂趣,要麼就是想提升一下自己的生活品質。
因為大學時代沒錢,我想貸款消費,還有點擔心。現在終於自己有錢了。租到房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期買了放在購物車很久的小米投影儀,想着等發工資了再還上。但我沒想到,分期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就再也沒合上過。
被好姐妹拉去做個美容,回來算一筆賬發現不如自己在家做划算,於是分期買了一台高價美容儀。我算了一筆賬,儀器我至少可以用3年,每週做一次,相當於單次價格才20多元,簡直超值。但我下單時的美好想法,很快就被現實“打臉”。因為操作複雜,加上平時工作太忙,工作了三個月,這台美容儀我只打開過兩次。
不僅僅是美容儀,看到小紅書上顏值超高的早餐機,我也覺得自己必須也要擁有同款三明治,結果到手之後,只做了一次夜宵就被放在角落裏吃灰。被公眾號安利的面膜輔助加熱罩,我覺得是剛需,一囤就囤了整箱。結果因為壓在了別的快遞下面,至今沒有拆箱。
我不是沒有後悔過,但是每次還款之前,我都會覺得自己的錢還夠用。有時候明明都給自己的額度調低了,但是賬單一出來還是被嚇一跳,自己什麼時候還可以用這麼多臨時額度?工資除去吃喝,還完貸款,還能支配的錢大概只有2000多元,所以只能繼續貸。還好,我現在沒什麼存錢的剛需。
我覺得自己不算是被洗腦的類型,買的每一樣東西都確實是提升生活品質的需要。
就像那箱面膜加熱罩一樣,放在那裏又不會過期,我遲早會用到。我不想等我想泡澡的時候,家裏連個精油球都沒有。想養護個頭發,家裏連個發罩都缺。女孩子嘛,對自己好一點,別人才能對你好。
延伸閲讀: 中證觀察:規範互聯網消費貸需“加把火”
監管部門近期出台《關於進一步規範商業銀行互聯網貸款業務的通知》《關於進一步規範大學生互聯網消費貸款監督管理工作的通知》等政策措施,重拳整治互聯網消費貸領域的亂象。業內人士認為,規範互聯網消費貸需在規範引流平台和金融機構營銷、提高中小銀行風控能力、加強消費者權益保護等多方面“加把火”。
首先,目前監管部門出台的文件主要針對聯合貸款、金融機構、小貸公司等。實際上,對與金融機構等合作引流的互聯網平台也應儘快納入監管框架,細化對引流平台合作產品的要求。同時,需加強監管協調。另外,考慮到近年來居民槓桿率不斷攀升,負債過多易引發金融風險,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考慮擴大金融監管部門的監管權限。
其次,應加強對金融產品營銷的監管,避免過度誘導年輕人超前消費。部分機構在做貸款產品營銷時,過分突出“低利率”“該買就買”,助長了衝動消費和超前消費,使得消費者容易陷入債務泥淖,也可能引發多頭借貸導致的共債風險。所以,應及時規範金融機構營銷行為,遏制誘導超前消費的過度宣傳勢頭。
再次,互聯網消費貸火爆,與中小銀行等機構的“資產荒”不無關係。一系列監管措施的出台,讓部分對互聯網貸款業務依賴程度較高的中小銀行面臨業務調整,但如果調整不恰當,部分中小銀行可能面臨更高的風險。這需要監管部門高度警惕,注重強化中小銀行風控能力建設。
最後,應持續加強消費者權益保護和消費者教育。近期新網銀行事件暴露出在消費者權益保護中的一些漏洞,金融機構應進一步做好貸前調查,完善催收管理流程,規範消費者承擔的費率、利率等融資綜合成本等。此外,加強消費者教育,尤其是針對互聯網消費貸需求較為集中的羣體,通過線上線下多種方式做好貸款相關政策知識的普及,避免更多消費者落入“陷阱”。
總之,規範互聯網消費貸並非一朝一夕可成,需要久久為功。此前有多項規則出台,未來需要觀察政策落地情況,及時處置出現的新問題。
(原標題:40件襯衫、50條裙子,女白領收入十幾萬,收到賬單嚇哭:還不起啊) 來源:北晚新視覺綜合 錢江晚報 中國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