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零態LT,出品:眾面(ID:ZhongMian_ZM),作者:高心馳,編輯:胡展嘉,創業邦經授權轉載
4 月 14 日,豆瓣發佈公告稱,包括鵝組在內的七個小組被予以停用。此前,后羿射日組、豆瓣韓式泡菜小組、豆瓣茶館等數十個問題小組已遭遇或關停或解散的終局。
過去一年可以説是豆瓣的多事之秋,據媒體不完全統計,2021 年豆瓣被約談超過 20 次,累計被罰款千萬元。2022 年以來,豆瓣已經連續發佈 5 次進一步加強 “飯圈” 亂象治理專項行動的處罰公告,累計停用問題小組 56 個。
毫無疑問,商業化極度剋制的豆瓣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活下去或已成為豆瓣接下來最重要的目標。
曾經,在張小龍為 Foxemail 的盈利愁眉不展時,初創期的豆瓣不乏變現機會,只是阿北的剋制讓豆瓣保留了情懷卻也喪失了主動權。進入移動端時代,豆瓣又錯失良機,在用户爭奪和商業化進程上都丟掉了最後的機會。
先後推出十餘款產品後,阿北留下 “不被打開的體驗其實是最差的體驗” 的金句。而張小龍則以 “小而美” 的微信開始走上人生巔峯。
分拆的豆瓣在 2014 年重新合歸一處後成為 Web2.0 時代的眼淚;微信則開啓了 Web2.0 的新徵程。微信早已成為人們的一種 “生活方式”,而豆瓣始終是小眾歡呼的 “精神角落”,阿北不懂豆瓣,還是豆瓣不識阿北?
2005 年。
彼時 36 歲的張小龍帶着商業化落敗的 Foxemail 加入騰訊;同歲的阿北(楊勃)則在這一年剛剛登場。豆瓣出場即受到年輕人熱捧,阿北作為 Web2.0 的代表人物登上《時尚先生》雜誌。
此時,距離阿北做豆瓣這款產品的時間還不足 1 年。很多人也許知道豆瓣的名字起源於北京的豆瓣衚衕,但鮮有人知道阿北的名字從何而來,他自己對此的解釋是:因為搞不清我自己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所以第一個網名起了 “阿北”(“阿 X” 多是南方的稱呼習慣)。
清華大學物理系畢業,美國加州大學物理博士,IBM 的顧問科學家,這些稱謂隨便一個被平常人獲得都足以欣喜若狂。但阿北似乎並不 care,他毅然決然從 IBM 辭職回家,選擇了創業。
2004 年 10 月,豆瓣衚衕附近的一家星巴克店每天多了一位固定的中年人,他總是抱着心愛的筆記本隨意地點一杯咖啡,在一個角落一坐就是一下午,這個中年人就是阿北。
▲圖:阿北對豆瓣的期許
幾個月後,豆瓣網上線,充滿着文藝理想氣息,阿北對豆瓣的定位是圍繞在書影音周圍的 “社區網站”,口號是 “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在 “關於豆瓣” 的那一欄裏,阿北寫道,“無論高矮胖瘦,白雪巴人,豆瓣幫助你通過你喜愛的東西找到志同道合者,然後通過他們找到更多的好東西。” 這句話被刻在豆瓣的基因裏,至今還保留在 “關於豆瓣” 的主頁。
跟知乎參照了 Quora,QQ 來自於 ICQ,微信學習了 kik 不同,豆瓣的理念屬於阿北的原創。直到今天,它仍是國內難得的沒有借鑑國外互聯網的網站。
在最初的設計裏,豆瓣只有讀書和小組功能,電影是因為 “我愛電影” 小組的不斷壯大後來才上線。帶着濃厚個人風格的豆瓣骨子裏對商業化就保持着十分謹慎的態度。
2005 年,在豆瓣還只有一個員工的時候,阿北曾經想把豆瓣註冊為一個非營利組織。後來發現,註冊非營利組織比註冊公司複雜多了,再加上中國的非營利組織不能靠廣告支持,才把豆瓣註冊為一家商業公司。
在後來的一次講座上,面對 “豆瓣未來規劃” 的提問,阿北沉吟數秒後答道,“我對豆瓣的期望,不能用數字來描述。我希望它能促進文化產品的多元化發展。譬如,即便是很生澀的書,你也能在豆瓣找到同道中人,無論多匪夷所思的愛好,你也能在豆瓣小組中發現同好。”
這種對商業化的剋制始終伴隨着豆瓣的成長,也幫助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成為用户所引以為傲的 “精神角落”。上線一週年時,豆瓣的註冊用户數就已經超過 11 萬,擁有 4000 個小組。也是此時,阿北才迎來他的第一個正式員工洪強寧,也就是後來豆瓣的首席架構師。
實際上,現在看來小眾的豆瓣在上線初期既不缺用户,也不愁商業路徑。在變現方面,阿北曾將有過這樣的描述 “當時,豆瓣上每 10 個鏈接就會發生一次購買行為。”
早期,豆瓣主要收入來源是和噹噹網、卓越等網站的收入分成。豆瓣通過提供 “價格比較” 功能將有購買意向鏈接用户鏈接到相應網站。用户每完成一單消費,豆瓣可以得到 10% 的回報。這正是阿北一直追求的優雅的賺錢方式。
在只有 5 個人的團隊規模下,豆瓣很快給噹噹貢獻上百萬的銷售額。這個成績在當時的社交網絡實屬不易。
阿北追求的是 “不庸俗的商業化”,因此在廣告這件事上十分謹慎,直到碰到 “調性一致” 的匡威。不僅如此,豆瓣還制定了非常嚴格的廣告規則:每天的開屏只開放 1/4 的流量給廣告;一個產品廣告,用户一天內只能看到一次。
阿北對廣告的挑剔程度難以用語言描述,一句 “氣質不合” 就可以斷然拒絕。而至於什麼叫 “氣質不合”,曾有內部員工給出的回答是:阿北不喜歡的就是氣質不合。
這種對商業的剋制,或者不低頭,塑造了豆瓣獨有的 “氣質”,卻也讓它始終處於一種不温不火的狀態。豆瓣的一位投資人曾對媒體表示,“阿北應該跳出舒適圈,嘗試自己不擅長的事情了,他的產品已經做到 100 了,商業化還是 0”。
2011 年,豆瓣拿到紅衫資本、摯信資本、BAI 資本聯合投出的 5000 萬美元 C 輪融資。這成為豆瓣迄今為止少有的高光時刻。但在這以後豆瓣先後錯失了最好的商業化機遇、丟掉了移動互聯網的風口,成為一個必不可少卻又難以 “長大” 的產品。
獲得紅衫投資的那些年是豆瓣的榮耀時刻,也是阿北離 “站着掙錢” 最近的時候。2012 年,豆瓣日均 PV 曾達到 1.6 億;而在商業化上,豆瓣當時對外的表述還是 “已接近盈利”。
那些年裏,豆瓣聚集了一大批優秀的內容創作者,桃桃林林、木衞二等影評人都是從這裏起家。豆瓣用户 “大麗花” 寫下《小説,或是指南》的帖子,講述了一位女孩從遭遇失戀到走出心理陰霾經歷的帖子,後來被拍成票房黑馬電影《失戀三十三天》。
豆瓣離商業化最大的一次機遇也是電影票。根據晚點的報道,豆瓣電影團隊曾把電影票市場份額衝到市場第二,“貓眼被我們踩在腳底下”,豆瓣前員工劉瀟説。在當時,豆瓣的電影團隊只有 30 人,而競爭對手可能是上百人。但阿北很快以賣電影票不賺錢的理由把這個業務迅速關掉了。
以阿北的聰明和前瞻性不可能看不明白,“他就是不願意賺這個錢,覺得這個活兒太髒了。” 豆瓣前員工劉瀟在接受晚點的採訪時説。“髒” 不是 “錢的那種銅臭味”,而是姿態優不優雅。
説白了,做電影票意味着砸錢、鋪人力,團隊需要擴張到成百上千人規模。這是阿北絕不想做的事。
某種程度上,豆瓣電影的商業化機會或許並不是巧合。從因為小組壯大而增加電影功能到後來的黑馬電影,都在證明着豆瓣自帶的 “電影氣質”。
而在用户上,達到 1.6 億的巔峯後,豆瓣也因為錯失移動互聯網的機遇轉入低估,徹底 “淪” 為一個 “小而美” 的產品,走上和知乎、B 站不同的道路。
如果我們把時間回溯到 2009 年,會發現豆瓣後來的發展道路早已留下痕跡。那一年,豆瓣用户突破千萬級。藉助 SNS 熱潮,豆瓣內部的小組活躍度極高。在書影音和小組的運營上如何抉擇成為豆瓣必須做的選擇。結果,豆瓣選擇了中間路線,通過拆分繞過了這個問題,卻也為豆瓣現在面臨的 “評分質疑” 和 “小組問題” 留下隱患。
2010 年 2 月初,阿北在名為《豆瓣變形記》的帖子終坦言,豆瓣內部非常擔心高度活躍的社區對書影音服務內容產生干擾,故豆瓣做出一個艱難但必要的決定:重組。
重組後,豆瓣社區將被聚合成主站;圖書、電影、音樂三大版塊,則被獨立出來,作為商業產品經營。
彼時也是移動互聯網風氣雲湧的年代,阿北把這種 “去中心化” 的拆分模式發揮到極致。豆瓣先後推出豆瓣閲讀、豆瓣電影、豆瓣小組等十餘個 APP。本節開篇所提到的 5000 萬美元融資的重要用途就是被計劃 “用於提升豆瓣網各個獨立產品的運營水平及豆瓣網本身的擴張推廣”。
錯失移動互聯網的黃金三年後,2014 年的豆瓣年會上,阿北曾親口承認,自己對技術和產品的過於自信導致豆瓣的錯失。當年 8 月,一款融合了豆瓣所有功能綜合平台的產品豆瓣 APP 上線。
在發佈產品的通知裏,阿北寫道,“手機上每個人面臨成千上萬 APP 選擇的時候,有用但打開次數不多的 APP 成了所有人的裝或不裝的糾結。不被打開的體驗其實是最差的體驗。” 阿北在採訪中説道,“2.0 發佈後,Android 版本在兩週之內每天打開次數翻一倍,iOS 版本一週之內翻一倍。”
2015 年,豆瓣將豆郵改為私信,受到用户大量抵制,阿北也為此罕見地向用户低了頭,道了歉。這年年底,阿北在豆瓣發佈《豆瓣電影評分八問》一文,詳細回應了豆瓣評分機制及如何解決水軍等問題。“豆瓣評分早已經不能反映文藝青年的喜好。” 阿北在文中表達了這樣的觀點。
然而,轉年的 2016 年,一向低調的豆瓣就做了成立 11 年以來的第一支品牌宣傳片《我們的精神角落》,依然透露着獨有的文藝範。
也是這一年,51 歲的阿北迎來了自己的女兒,生活裏從此多了一份牽掛。原本就低調的他更加鮮少露面。阿北在豆瓣廣播的動態也停止在 2019 年。
隨着阿北的半隱,豆瓣在 2017 年已然開始變化。這既有阿北的妥協,也是豆瓣的無奈。
在錯失電影票這張商業化的入場券後,2017 年,豆瓣在商業化上多少有些超乎 “豆瓣” 的激進。在當年一封年中業務調整的內部信中,阿北説,“豆瓣進入了一個務實的階段,需求和通道邏輯支撐用户,營收和成本的考量支撐商業,這兩件簡單樸素的事情是互聯網公司的基礎。”
隨後,豆瓣開始同時在 “用户線” 和 “營收線” 同時大步前進。具體而言,前者以用户增長提速為目標,努力拓寬微博微信等外部渠道,後者成立以營收為目標的內容事業部,豆瓣市集、豆瓣書店等跟電商功能以及豆瓣時間為代表的知識付費項目紛紛跟進。
這些功能誠然都還是符合豆瓣文化和價值觀的,不過姍姍來遲的豆瓣並沒有在商業化上形成規模。而在 2021 年,豆瓣拿到直播牌照後開始踏足直播行業,已然明顯違背了豆瓣的初衷。豆瓣的商業化並不是催垮豆瓣的最後一根稻草,真正讓豆瓣岌岌可危的是用户的割裂。
直到今天,豆瓣的核心用户依然主要包括兩類:其一是書影音的文藝青年;其二是八卦小組的吃瓜羣眾。而這兩種用户一直是存在割裂的,尤其是,2018 年開始,伴隨選秀再次興起,相關小組越來愈多,飯圈生態開始形成。
豆瓣著名娛樂小組 “八卦來了” 因此被迫關停,小組成員集體遷移到了後來知名的 “豆瓣鵝組”。豆瓣官方給予了小組 “無限自治權”,鬆散的管理後續直接造成組內充斥着謾罵攻擊。其後,鵝組開始接二連三遭遇整頓,但類似的小組不斷興起,豆瓣娛樂小組亂象叢生。直到近一年,豆瓣累計關停了包括鵝組在內的幾十個小組,同時停用了私密小組功能。
而小組遭遇危機的同時,豆瓣的另一條護城河書影音也遭遇着前所未有的衝擊。
儘管阿北曾經對評分問題作出諸多解釋,但關於水軍的質疑仍層出不窮。面對層出不窮的評分問題,豆瓣並沒能拿出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當然,這並不能完全歸咎於阿北的不作為,但豆瓣確因此正在丟掉它賴以生存的護城河。粉絲刷分行為的日益增多大大增加了豆瓣評分的水分,結果有些用户出於 “反抗” 給不值得高分的作品打一星,“一星運動” 成為一種現象。
2021 年,《風起洛陽》《誰是兇手》的豆瓣評分出現未播出就被惡意差評,隨後引發粉絲用五星好評控評現象,豆瓣評分體系面臨坍塌風險。而隨着官方對飯圈生態的整治,本就不富裕的豆瓣在一年間直接就被罰走千萬鉅款。商業沒有亮眼之處,內容生態遭遇空前危機,作為 “精神角落” 的豆瓣該何去何從?
在阿北的理念中,豆瓣應該是一個文藝的烏托邦。但這個目標能達成的重要前提是:用户有自治意識、有美好的情懷。換句話説,至少,這個遊戲的參與者是真誠的。但現在,豆瓣雖然每天也不過 300 萬用户活躍其中,但用户羣體顯然已經變了。在經歷過從 0 到億級用户又回到百萬用户以後,豆瓣承受的社區治理壓力卻陡然劇增。
而阿北對此選擇的是沉默,或者説,阿北希望的是用户通過自我管理構建一個美好的烏托邦生態。但顯然,時代已經變了,這就註定了豆瓣的衰落。豆瓣沒有和知乎、B 站一樣選擇破圈,但阿北終究也沒有完成自己的 “文藝烏托邦” 的理想,這不免讓從這裏路過的人們只能留下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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