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醫生們則在挖空心思,不斷創造發明新的醫療技術,來應對被病痛折磨得幾乎崩潰的人們。
當時歐洲醫生普遍認為人類的一切疾病,都源於其體內一種看不見的液體,這種液體人類和動物體內都有,隱藏在血液裏,能改變生物的品性、壽命及健康。比如雄鹿血液裏的這種液體有讓它勇敢和長壽的功能,小牛犢的血液裏的這種液體能讓它寧靜和温順。如果把不同的血液在生物間互換,或者把不同功效的藥物、液體混進血液裏,是完全能夠治好流行病,戰勝瘟疫的。
於是英國人首先開始實驗,他們用禽類的羽毛管和豬膀胱,做成了世界上第一個靜脈注射器,把有麻醉作用的鴉片和能造成嘔吐的銻,輸進了一隻狗的體內。實驗結果令人震驚,這隻原本生龍活虎的狗變得昏昏沉沉,邊打瞌睡邊吐得一塌糊塗,實驗證明上述思路是對的。
後來他們又試着把紅酒、牛奶、啤酒甚至尿液注射進狗的體內,觀察這些液體對動物的影響,結果這些狗全部死亡。
這時,一位牛津大學名叫洛爾的醫生提出了一條建議:應該尋找一種最合適的液體,取代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1663年,洛爾醫生選擇了每種生物身上都有的液體——血液,開始進行試驗。他把兩條狗的頸靜脈縫在一根蘆葦管的兩端,試圖讓血液從一條狗流到另一條狗的體內,但試驗失敗了,靜脈裏的血液壓力不夠,血液全部淤積凝固在蘆葦管裏了。
為解決這個問題,洛爾用了一整年的時間試用各種方法,終於成功地將一大一小兩條狗的動脈和靜脈連在了一起,大狗動脈血液強勁的壓力,讓血液成功流進了受血小狗的體內。
實驗時,洛爾先切開小狗的頸靜脈放血,在小狗大量失血,開始抽搐垂死掙扎的時候,把大狗綁在長凳上,用蘆葦管連接大狗的頸動脈和小狗的頸靜脈,直到大狗的血液全部流入小狗體內,大狗生命體徵完全消失為止。
垂死的小狗奇蹟般的復活了,洛爾把它的頸靜脈縫合後,這條小狗一躍而起,在草地上撒歡打滾,完全沒有任何不適。
洛爾的實驗振奮了整個歐洲醫學界,有不少人寫信鼓勵他,建議他開展更廣泛的實驗,比如通過輸血,把兇悍的狗變成温順的狗,把普通狗變成訓練有素的獵犬,把白狗變成黑狗等等。
洛爾採納了他們的建議,他繼續進行實驗:從A狗身上抽出足以致死的血量,輸給B狗,再從C、D、E狗身上各抽一些血,聚集成從A狗身上抽出來的那麼多,輸到A狗的體內,讓A狗復活了。
他嘗試着把羊血輸進狗的體內,但沒有改變狗的性格,那條狗依然很兇。
這時,歐洲的其它國家醫生也開始效仿洛爾,開始進行類似實驗。
法國人不屑於英國人用雞毛和豬尿泡做的注射器,他們發明了用銀管和袋子做成的新式注射器。他們器材雖好但方法不對,做了16次實驗全部失敗,那些被輸了血的法國狗不是死掉就是變成了跛子,但他們還是在第17次時,成功地給一條狗輸了57毫升血。
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御醫讓-巴蒂斯特?丹尼斯(Jean-Baptiste Denys)也參與到了這場輸血大研究,他為了減小供血體的創傷,把抽血的部位由頸動脈改為腿動脈,把牛血輸進狗體,把羊血輸進馬體,全部成功。
他通過實驗證明了輸血是有益的。他認為水痘、麻風、潰瘍、瘋病等一切人類疾病,都可以通過輸血療法治療,而且動物的血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又不會對動物造成過度的傷害,所以他建議在人類中開展輸血療法,用“温柔和值得讚美的動物的血液”輸給人類,治療人類的“瘋狂、嫉妒、生氣、悲傷、憂慮……”
他説到做到,立即把自己的想法付諸實施。1676月,一名被其它醫生輸了20多次各種動物的血,依然不見好轉的男孩被送到他這裏。這名16歲的男孩,被持續的發熱病折磨得理智、智力和記憶全部喪失,除了躺在牀上呻吟和昏睡外,不能做任何事情。
丹尼斯初步診斷後,認為温柔的羊羔血能夠治好他。他把一隻小羊捆在桌子上,把254毫升羊血輸入男孩體內。輸完血後,男孩昏睡了一個鐘頭,醒來後精神抖擻地完成丹尼斯的各種測試。幾周後完全痊癒,還明顯長胖了,所有認識這個男孩的人都對他的變化驚歎不已。
首次給人類輸血取得了成功,這一喜訊和輸血技術迅速傳遍歐洲。德國人開始嘗試用性格温柔者的血液作為鎮定劑,輸給脾氣暴躁的人,甚至試圖用交換夫妻雙方血液的方法來化解家庭婚姻矛盾。
1667年冬季的一天,巴黎郊區一個名叫莫里的瘋子在家把老婆胖揍一頓後,脱光了衣服在街上狂奔,還放火把沿街的房子都點着了,然後赤身裸體地躺在雪地裏。法蘭西貴族蒙莫爾伯爵發現後,把他帶到丹尼斯家裏,希望丹尼斯能用輸血療法治好他的瘋病。
12月19日晚上,丹尼斯和助手開始對莫里輸血,這次他們認為只有安靜的小牛血才能治好莫里。他們用銀管接在一頭小牛的腿動脈上,另一端插在莫里的手臂靜脈上,給瘋子莫里輸入了大概280毫升温順的小牛血。當時莫里除了感到手臂灼熱外,全無異樣。
兩天後,丹尼斯給他第二次輸血,這一次輸血量增加了很多。輸血時莫里的脈搏忽快忽慢,滿頭大汗,接着説腎疼、想吐。
丹尼斯立即停止了輸血,給他縫合好傷口。這時莫里開始劇烈嘔吐,還排出了大量黑色的尿液。過了兩天後,莫里的尿液變清澈了,他自己説覺得身體變得比以前強壯了。
這時莫里的老婆正在挨家挨户尋找他的丈夫,當看到丈夫在丹尼斯的治療下,變得温柔又彬彬有禮時,她的下巴都差點驚掉了。以前那個只會酗酒發瘋打老婆的男人,竟然真的被丹尼斯用小牛血治好了。
丹尼斯的成功引起了法國知識分子的集體嫉妒,各種誹謗接踵而至。波旁王朝的專家們認為,如果全世界的病人都輸血治病話,世界上的動物將不夠用,而且羊血、牛血輸入人體,會讓人變得和它們一樣愚蠢。
一場保守主義和進步科學之間的大辯論隨即席捲歐洲,有支持輸血的,也有譏諷丹尼斯的,就在這場爭論達到高潮時,莫里和他的老婆敲響了丹尼斯家的大門。
莫里的瘋病又復發了。
他回家後,把丹尼斯的囑咐忘得一乾二淨,以為自己變成了一個健康的人,開始毫無節制的抽煙喝酒,喝多了就打老婆。
莫里的老婆帕琳懇求丹尼斯再給他的丈夫輸血,好讓自己少挨點揍。但丹尼斯猶豫不決,輸血療法還處在實驗階段,一切後果都是未知的,何況莫里現在的身體憔悴不堪,更需要休息而不是輸血,於是丹尼斯一口回絕了她的要求。
不久後,莫里莫名其妙的死了。丹尼斯聞訊後趕來,要求進行屍體解剖查明死因,但遭到了帕琳的拒絕,而且她在丹尼斯到來前,已經把莫里的屍體埋了。
莫里的死訊傳出後,丹尼斯的對頭們開始借題發揮,誹謗他是殺人犯。
這時,帕琳找到了丹尼斯,聲稱有三個法國醫生給了她50個金路易,要她以謀殺罪起訴丹尼斯,如果丹尼斯給她一筆錢的話,她可以不起訴。否則,她就要去法院起訴丹尼斯。
丹尼斯把她臭罵了一頓,説她和那三個醫生和莫里一樣都瘋了,比莫里更需要輸血。
再次遭到拒絕的帕琳見一計不成便又生一計,她到處散佈謠言,説她可憐的瘋子丈夫是被丹尼斯害死的。
丹尼斯為了挽回名譽,向巴黎的沙泰萊刑事法庭遞交了訴狀。
英明的法官很快查明瞭真相:丹尼斯拒絕了莫里夫妻的輸血請求後,絕望的帕琳回到家裏,又遭到了莫里的暴打,連續的耳光幾乎要把帕琳的耳朵扇聾了。乘莫里喝得醉醺醺的時候,帕琳把一勺子砒霜撒進了他的肉湯裏,把莫里毒死了,以絕後患。
1668年4月17日,沙泰萊刑事法庭宣佈丹尼斯無罪,並把帕琳和那三個醫生抓了起來。
這起案件讓法庭開始關注起巴黎的輸血療法,為規範輸血行為,法庭規定所有的輸血療法必須得到醫學院的許可才能進行。
這項規定給輸血療法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醫學院的醫生都是極端保守的僧侶階級,他們絕不可能允許任何一次輸血療法的發生。
兩年後,法國官方宣佈全面禁止輸血療法,人和動物身上發生的輸血療法都屬於違法行為。
就在法國禁止輸血後不久,兩名男子在羅馬輸血時死亡,主教下令在歐洲境內禁止輸血。
這項禁令持續了一個半世紀後才逐漸恢復,醫生們又開始輸血實驗,但僅限於人類之間。
1901年,奧地利病理學家卡爾·蘭德斯坦納發現了人類血型和凝集規律後,輸血逐漸成為科學有效的治療方法。在這以後的幾十年時間裏,醫生們又逐步研究出了血液抗凝和交叉配血技術,讓輸血成為了一種常規的治療方法。
醫療技術的革新讓血液變得不再神秘,在接下來的人類有史以來流血最多的時期——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輸血被廣泛應用到戰地救護中,血液從神秘物質變成了緊俏的戰略物資,甚至影響了二戰的結局:頑固的納粹分子不要非雅利安人的血,傷亡數千萬人而得不到有效救治和補充,成為他們的敗因之一。
參考文獻:
《輸血的故事:科學革命中的醫學與謀殺》作者:霍莉·塔克
《蘇聯紅十字工作手冊》作者:(蘇)芬克列爾(Ю.М.Финклер)
《民國時期總書目 1911-1949 自然科學·醫藥衞生》
《千年憾事 第4卷 科學技術》作者:傲然
《千年憾事 第7卷 醫療衞生》作者:傲然
《親疏有道——揭秘血型》作者:北京大學哲學系張齊,北京大學醫史學研究中心甄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