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週,南京每天新增確診的病例數,降到了0至2例,多個地區調整恢復為低風險。此輪疫情最初的風暴眼開始趨於平靜,距它100公里外的揚州,成了絕對關注點。從7月28日揚州出現第一例南京關聯病例,到今天,2周多的時間,揚州的確診病例已經突破了500,並且還在以每天超過30例的速度快速增長。這輪疫情如此兇猛,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它是由“德爾塔”變異株引發的。目前,全國已有16個省份發現本土疫情,週二開始,此輪的確診病例數已經突破了1000例。毫無疑問,這是常態化防控以來,最大的一次挑戰。我們還需要多長時間解決問題?面對新型毒株,接下來無論是疫苗接種還是防控手段,又將如何進行或改變?《新聞週刊》本週視點關注:這一波疫情。
“德爾塔”為何傳播如此之快?
來勢兇猛的“德爾塔”變異株,讓即將步入尾聲的夏季,格外令人焦灼。本週四,鄭州開始了全市範圍第三次全員核酸檢測。而揚州主城區內的大規模核酸檢測,也進行到了第七輪。目前,全國新發現的本土確診病例,絕大多數都是從封閉區和隔離點中篩查出來的。上週,國務院聯防聯控專家曾預測,疫情可能將在兩到三個潛伏期內,也就是4到6周得到控制。
上海市疫情防控領導小組專家組成員 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副院長 吳凡:為什麼這個人羣會擴得這麼大?一個問題就是發現的時候比較晚,一發現就已經是一窩了,第二個就是追溯慢。如果前期才傳了三五個人,就把它搞清楚了,這種時候是可以追溯的,等它發現晚的話,追溯就非常難,已經搞不清楚誰傳給誰的了。但是又要在短期內,趕緊要控制住疫情,所以我就做一個封閉,然後逐個排摸做核酸檢測來發現它。
兩個多月前,“德爾塔”變異株就在廣州引發過疫情,但大規模地席捲全國,還是第一次。去年9月,“德爾塔”變異株最早在印度被發現。今年5月,被世界衞生組織列為需要全球關切的變異毒株,已在130多個國家和地區流行。研究發現,“德爾塔”的傳染能力已經超過SARS、埃博拉、天花,與水痘持平,一名感染者可以傳染5到9人,是原始病毒的2到3倍。“德爾塔”的傳播速度非常快,感染者與他人靠近,即使無交談、無接觸,也能完成傳播。而最讓人擔心的是,已有多地報告,有接種過新冠疫苗的人被傳染。
上海市疫情防控領導小組專家組成員 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副院長 吳凡:疫苗雖然不能百分百阻斷感染,但是它能有效減少重症的比例,這點也是非常重要的。也因為這一點,給我們帶來了一些新的挑戰,就是説輕症變多了,有很多人是無症狀的感染,這種比例可能在今後疫苗人羣普及百分比增長的情況下會增多。那麼也就是帶來另外一個問題,早發現疫情就變得更難。
據統計,這輪疫情影響最大的南京機場傳播鏈,已至少波及了內地13省份29市。去年,該機場的吞吐量在全國排名第十二,人員流動本就很大。成為此輪疫情第二中心的張家界,最初的感染就來自於一對在南京中轉的旅客。她們在南京T1航站樓的衞生間內感染病毒,隨後在張家界觀看《魅力湘西》演出時,引爆了疫情。而接待她們的導遊,又將病毒傳播給一個來自江蘇淮安的10人旅行團。該團在荊州高鐵站候車時,又分別傳染給了來自武漢、荊州、海口的乘客,導致更大範圍的擴散。這一切都源於南京祿口國際機場在境外航班管理上,存在嚴重的漏洞。
南京市疾控中心 副主任 丁潔:經過調查發現,保潔員工參加了CA910航班的保潔工作,由於防護洗脱不規範,可能造成了個別保潔人員感染,進而在保潔員人羣當中擴散傳播。該公司保潔員同時負責國內和國際航班垃圾清運。
CA910,是一架由俄羅斯入境的國際航班,此前曾因出現境外確診病例而民航局被熔斷過十次。但南京祿口機場卻把本該分開運營的國際、國內航班,變為混合運營,不但保潔員交叉執勤,清潔工具也共用。病毒就這樣經過保潔員傳染給中轉的旅客。此外,南京從7月20日發現疫情,到宣佈國內國際航班全部暫停,間隔了整整10天。
上海市疫情防控領導小組專家組成員 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副院長 吳凡:病毒傳播,如果你是發生在交通樞紐,那就是一下子就可以帶到全國各地,而且這種帶沒有一定的規律性,完全有一些偶然因素,就是要把常態化的情況下,我們所有的措施要落實。你像機場,那就是人、場、物分級分類管理,加上外面有病毒接觸的這些風險人羣的閉環管理,這個來不得半點漏洞,這個相當於守國門的第一道。
眼下,國際航班與貨物運輸,已經成為變異毒株潛入我國最主要的途徑,也是在國內再度點燃疫情的最大風險,為堵住漏洞,民航局提出了更進一步的防控要求。
民航局飛行標準司副司長 韓光祖:加密所有一線工作人員核酸檢測頻次,從事國際業務的一線工作人員,要求做到隔天核酸檢測,其他服務保障人員要做到每週兩測,採取一定工作週期的輪班制,工作期間集中住宿、封閉管理,避免與家庭成員和社區普通人員接觸,避免交叉作業。
在內防反彈,外防輸入的防控背景下,陸路口岸以及機場海關成了高危之地,當然也是重點防控的場所。像南京祿口機場這樣大量接觸進口貨品、入境人員,那麼我們的工作人員應該怎樣進行管理?這的確是個精細活兒。稍微馬虎和鬆懈,一傳十,十傳百,就又釀成了這一波來勢洶洶的疫情,那麼德爾塔變異毒株與以往已經有了很大不同,我們相關的防禦策略是否需要改變?
精確防控,唯快不破
正值夏季,密不透風的防護服、雙層手套、N95口罩、護目鏡一個都不能少。全國多地因為新一輪疫情再度緊張。多地核酸檢測覆蓋規模大、頻次高。一些重點防疫地區的核酸採樣現場、樣本檢測實驗室幾乎晝夜不休,為的是把近期引發國內多地疫情的新病毒,“德爾塔”變異毒株可能帶來的危害降到最低。不久前,中國工程院院士鍾南山,在一次論壇上分享了國內城市初次遭遇“德爾塔”的經驗,他提出,由於“德爾塔”變異毒株的特點,原有密接者的概念可能需要改變。
中國工程院院士 國家呼吸系統疾病臨牀醫學研究中心主任 鍾南山:我們平常講密切接觸者就是家人,一塊吃飯,同一個辦公室的,一米之內一塊吃飯開會的,這就是講密切接觸者,這個概念已經不大適用了。我們現在初步看,不一定很對,但是通過經驗,六七天的觀察和追究,我們發現應該是這麼考慮的。所以後來廣州就採用這個,你在同一個空間,比如你在這棟樓裏頭,有一個人得了,你這棟樓都要注意,都是密切接觸者。同一個單位、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建築,而且在發病前四天就要考慮,要進行分級的封閉或者封控。
5月,我國初次遭遇“德爾塔”的經驗,為如今國內其它城市提供參考樣本。擴大密接者或許是眾多防控方法的中的一個。實際上,截至8月4日上午9時,我國中高風險地區144個,為常態化防控以來最多;但在一週後,本週三,該數據超過兩百個;本週五,這一數據回落到一百五十多個。數據加加減減,一方面,近期個別受“德爾塔”波及的城市,曾出現核酸檢測點因現場組織混亂等原因導致感染的事件,這勢必會提升地區疫情風險;而另一方面,在一些防控有效的城市中,風險地的數量在減少。這又説明,“德爾塔”並非不可防。
上海市疫情防控領導小組專家組成員 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副院長 吳凡:德爾塔還是沒有跟原來的病毒,有一個本質上的根本的變化,它還是跟原來是一致的,只不過它是個傳播能力更強一些(病毒),我們之前所有用的這些有效的措施,都是適用的。針對傳播力強這一點,更提醒我們你不能有漏洞,一有漏洞就可能鑽這個空子。
此外,作為受此輪疫情波及城市的疫情防控領導小組專家組成員,吳凡看來,疫情突發時,防控工作做到早發現、快速管控,才可能在與疫情的對抗中搶佔先機。
上海市疫情防控領導小組專家組成員 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副院長 吳凡:那麼我自己參與這些疫情防控的過程中,最重要的兩個字,一個是早,一個是快。早就決定了你剛剛有幾個人,那麼他接觸的人還沒呈幾何級增長的時候,你把這些涉及到的高風險的密接、次密接都給找出來。還有一個就是快,在所有的疫情處置過程中,工作是以小時計的,也就是説最早的時候發現小範圍,然後最快的速度,把涉及到的人羣管控住,以最小的社會成本,最小的社會影響來處置這個疫情。
此次“德爾塔”來襲,上海出現的一例確診病例在機場從事外航貨機機組閉環運送的車輛駕駛工作,他的密接者因接種疫苗等原因,目前無一例感染,無本土新增。截至本週五,上海中風險地區一個,無高風險地區。原本出現在交通樞紐、可能波及更多人羣的疫情短期被消弭。然而不是每個城市和地區都具備上海的經濟、人才等優勢,要實現更多區域在抗疫中的早和快,吳凡建議各地可因地制宜,結合社會經濟等方面,在建設更強的公共衞生體系,和有效的疫情常態化防控機制等方面下功夫。
上海市疫情防控領導小組專家組成員 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副院長 吳凡:今天是“德爾塔”,明天可能是別的,你千萬不要有一個短暫的想法,我趕緊把這個事弄完了,清零了我就結束了,只要全球不清零,這個事就結束不了,你的措施都能紮紮實實的落地。這樣的工作不厭其煩,我們能做到位,如果這些都能做到位,我覺得我們的生活仍然可以呈現一種常態的,該是什麼樣是什麼樣,該開會開會,該旅遊旅遊。
在中國,疫苗正在快速地接種,在本週,都已超過了18億劑次。但是德爾塔毒株卻的確在突破着疫苗的這個防線。8月2號,上海浦東的一個醫療機構報告,浦東機場貨運區一名外航貨機服務人員,新冠病毒核酸檢測呈陽性,這位機場員工作為高危人羣,此前是接種過疫苗。因此,專家也在警告,德爾塔毒株可能顛覆大家對新冠疫情的設想,面對這樣的毒株,並且可能還會有新的變異毒株,疫苗又將怎樣起作用?
面對變異毒株,下一道免疫屏障在哪裏?
截至本週五下午,全國累計接種疫苗18億劑次,完成全程接種人數超7.7億人。然而,上海某機組服務人員作為重點人羣已接種疫苗卻依然因“德爾塔”變異株感染,還是引起很多人對疫苗接種能否抵禦變異株的極大疑慮。
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感染病科主任 胡必傑:在去年的時候,我們對疫苗寄予厚望,希望疫苗來了以後,我們從此可以摘掉口罩了。但是從目前近期情況來看,可能完全摘除口罩還是為時過早,這次的“德爾塔”變異株,我們給它一個名稱叫突破性感染。儘管打了疫苗,但是依然被突破,發生了疾病,但是我們可以從另外的角度講,如果不打疫苗,那麼可能感染的病例數更加多,同時如果不打疫苗,可能病情更加嚴重,需要住院的比例更加多。
國內公衞專家曾在不久前警示,作為防疫效果最好的國家之一,倘若不提高疫苗接種率,恐成免疫窪地而後果慘重。如今從全球來看,疫苗雖然接種率高了也不能百分百防住病毒,突破感染成常態,但佔比極小。眼下,依然處於確診高位的揚州,成為疫苗接種效果的觀察地。有數據顯示,早在上世紀80年代,揚州就已率先步入老齡化社會,其疫情收治的確診患者,60歲以上人羣超7成。
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感染病科主任 胡必傑:從揚州的這段時間,它的這個是重症病例比例比南京的比例明顯增加。一個它這組人羣當中,老年人的比例明顯高於南京,第二個這撥人羣沒有打疫苗的比例明顯高於南京。
在“德爾塔”襲擾廣州時,鍾南山院士提醒公眾,廣州13名重症患者全沒打疫苗,他認為我國形成83.3%以上接種率,才能達到羣體免疫,而接下來最受關注的疫苗屏障就是老年羣體。記者獲悉,揚州疫情中的重症和危重症患者基本為老人,揚州60歲及以上老人接種率尚未達到40%。囿於突破感染病例以及老年羣體或者老人的親人對其體質健康等的顧慮,如何統一好老人羣體自願接種和應接盡接,需要把工作做到更細。
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感染病科主任 胡必傑:我們的疫苗到底打還是不打,我們將承擔的風險是多少?它的獲利是多少?我們要進行利弊分析。我們打疫苗的主要人羣,是在18歲到60歲或者65歲的這段人羣。相對講起來,老年人的基礎疾病多,比較複雜,擔心疫苗打了以後,有一些不良反應出現。但是我們通過半年多時間,疫苗廣泛接種以後,我們積累了經驗,覺得這個疫苗相當安全,老年組這人羣跟年輕人一樣,他的獲利是非常大的。
在臨牀數據絕對安全的前提下,為有基礎疾病的老人接種,面對一個個具體的他們,要做到本人和親屬知情同意和自願。記者梳理發現,老年羣體的疫苗接種已在多個省份鋪開。今年三月,上海啓動60歲及以上人羣接種工作,第一階段開打的年齡範圍設定在60到75歲,市疾控相關人介紹,考慮到年齡越大,基礎疾病伴隨副反應也增大,工作需要非常慎重,要根據每位老人身體具體情況進行接種。
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感染病科主任 胡必傑:先成年人、再老年人、現在小孩,也不是説小小孩,先從12到17歲這個年齡階段,如果安全就往下走。我們中國對整個疫苗的推動是非常謹慎的,我們不會在沒有相關臨牀數據前提下,盲目一下子全部推開。
按照專家的免疫規劃,18歲到60歲之間的人羣應接盡接,自然會保護好老人和未成年羣體。然而,揚州疫情中最小確診患者只有15個月大,社區化、家庭聚集性感染特徵明顯,如何謹慎做好老人接種工作,更審慎研究未成年接種,怎樣推進全人羣接種,成為當下疫情防控的重點。藉着暑期,不少地方的未成年人接種工作也在開展,同樣遵循分年齡段接種等原則。同時,已經打過一段時間疫苗的人面對不斷變異的毒株,是否需要補打加強針,同樣受關注。
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感染病科主任 胡必傑:隨着時間推移,它的抗體水平會下降。既然我們有一個突破性感染,通過加強針,可以減少突破性感染髮生,但是這方面的數據還很少,我們從專家層面、科學家的層面,在考慮加強針問題。
本週五,國家衞健委研判,全國疫情風險總體可控。專家表示,這為我們集中精力提高疫苗接種率帶來契機,同時接種思維要保持開放,比如除補打疫苗,是否可進行不同疫苗間混打,儘快增加疫苗接種選項等議題,都具重大公共現實意義。而最近,利好疫情防控的針對變異株的疫苗研發,國內外都已開始着手。
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感染病科主任 胡必傑:更多的是跟病毒賽跑,跟病毒的變異賽跑,我們希望有更多品牌勝出,能跑過我們的病毒,能把這個病毒的變異問題徹底解決,讓我們的人民、人類,能回到兩年以前的正常生活。
在本週,南京的確診病例已經迅速降到了個位數,但揚州的確診病例卻不斷地在高位停留,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有一位感染者在揚州虛報很多的防控信息而導致的。她本人被刑事拘留,但留下的代價也是慘痛的!這提醒我們:個體在注重防控措施的同時,也一定要配合流調。説真話,幫自己也救別人。同時,從大的層面,我們或許也該思考接下來的防控措施,哪些該堅守而哪些需要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