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説激光陀螺是國之重器,那麼高院士則是國之重士,即使高院士已闔然離世,他的堅韌不拔毅力、廣博深厚的學術知識仍然如道標一般,影響着數以萬計的莘莘學子們。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高伯龍院士並非少年得志,意氣風發,幾近年過半百,這塊蒙塵遺珠才被國家委以重任。
1928年,高伯龍在南寧出生,因戰亂而隨父母幾次遷移,學業也上得斷斷續續,多次插班跳級讓他在5年內就完成了小學的學業。
他的父母思慮再三,考慮到先前所受的教育水平參差不齊,又面臨即將遷徙的困境,決定讓高伯龍先上一年預科,自主學習整合知識,結果由於信息閉塞,竟錯過報考時間又延誤了一年。
但正是在這兩年中,高伯龍找到了自己願傾盡一生甘之如飴的夢想。
除了受到身為上海交大高材生的父親的影響與輔導外,他廣泛的閲讀《萬有文庫》和《小學生文庫》,從四大名著到科普知識,從天文,到地理,戲曲藝術、古今中外攘括了45個門類,為他的未來方向提供了廣博的選擇範圍,高伯龍也在這其中尋找到自己畢生的信仰。
兩年的自主學習使高伯龍養成了獨立自主的學習習慣,每當看見書中形形色色的生物實驗,高伯龍便效仿着買了一籠的鴿子,幾乎將書上講過的實驗都自己摸索過,這為高伯龍的動手能力打下了堅實的實踐基礎。
在清華讀物理系時,學生們都在圖書館研習專業知識與經典著作,做附錄的習題,高伯龍卻不滿足於學校的授課內容,還自學了國外的專業理論,1951年以優異的成績畢業。
畢業後卻未能如自己希冀的那樣進入中科院近代物理研究所工作,而是被調入中科院應用物理研究所,無法接受事實使得他三年內業績平平,隨即又被調往哈工大擔任教師,豐厚的學術功底使得他很快成為學生們眼中的“厲害的老師”。
除了為學生們授課外,他還擔任教師們的進修指導教員,出色的業務能力使得哈工大越來越離不開他,高伯龍曾經一度想要離開進修都被一一攔下。
夢想遙不可及,直到1975年才迎來轉機。1975年,全國高校撤銷了基礎課部,高伯龍留守物理實驗室的願望破滅,從所在物理教研室分配到承擔激光陀螺研製任務的學院三系304教研室工作,“一個人的志願應該跟客觀世界相符合,應該符合國家的需要。”
一次次的事與願違,高伯龍漸漸想通了,國家需要自己,而自己卻一直陷入主客觀矛盾中,思想的轉變使得高伯龍終於潛下心投身於激光陀螺研究事業中。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近二十年的積累,高伯龍早已成長為理論與實踐並重的複合型人才。進入到激光陀螺自主研究室後,高伯龍很快便發現了長期以來的難關——鎖區過大的癥結所在,實驗室在他的帶領下直接上升了一個台階。
1971年,錢學森將兩張寫着激光陀螺的大致原理的神秘小紙片交給國防科技大學(原長沙工學院),在技術封鎖的國際背景下,這兩張小製片的神秘密碼是研製激光陀螺的唯一資料。
如果説原子彈氫彈讓我國築起了核盾,激光陀螺就是讓我國海、陸、空、天的器械裝上了“火眼金睛”。
從連激光陀螺用什麼材料都不知道,到撰寫出《環形激光講義》,高伯龍僅僅用了一年半的時間就從理論上破解了錢學森密碼,在這背後是無數個宵衣旰食的日夜。“我們起步已經晚了,如果現在不抓緊,啥時能趕得上”。
在當時,實驗室每年只有五萬的實驗經費,簡陋的實驗條件並沒有阻礙中國通往激光陀螺前沿領域的大門,在高伯龍的帶領下,把自主設計發揮到極致。
研究過程中缺什麼他們就學什麼,缺東西自己造,缺材料自己找,缺場地自己搞,到建築工地拉邊角料做實驗,把食堂改成研究室,玻璃廠的技術不夠就自己學做玻璃,沒有檢測激光的高精儀器就自己研製,沒有運算的軟件,就自己學編程。
1993年,激光陀螺樣機出現了問題,考核專家們指責高伯龍他們“中國特色”的原理有根本性的錯誤,二十年來,非要走國外早已證明是錯誤的道路,不僅浪費國家財力,更延誤了激光陀螺的研發時間。
高伯龍反駁説不是原理的問題,是鍍膜工藝的問題,與考核專家們簽下了“軍令狀”,一年內要把問題解決。
一年內宵衣旰食,終於在11月攻克,把這顆武器的“心臟”研製出來了。
1994年激光陀螺工程樣機誕生,標誌着我國成為第四個能夠獨立研製激光陀螺的國家。
“外國有的、先進的,我們要跟蹤,將來要有;但並不是説外國沒有的我們不許有。”在這幾乎全自主的模式下,激光陀螺不僅被研製了出來,還打破了美國四頻差動激光陀螺無法上型號(運用到武器上)的謬誤。
“德高為師,身正為範”,2013年,一張高伯龍穿着背心工作的畫面流傳到網絡上,網友評論道:“高伯龍院士穿着五塊錢的背心,幹着上億元的大事。”
勤儉節約一直是高院士的習慣,五塊錢的背心只是高院士日常勤儉的一隅,高院士一件襯衫一般要穿五六年,甚至十幾年,有件棉衣穿了30幾年了,護士説要給他洗一洗,他卻説:“不要洗,洗了容易壞。”
解放鞋,軍大衣,國防科技大學林蔭小道下那蹣跚的背影深深的印在很多人心中。
由於在勞改期間患上了哮喘,高院士平時只吃水煮麪條,清水白菜,要吃肉了下一兩片煮一煮。由於對冷空氣極為敏感,高院士一直穿着大棉襖,即使是大熱天也緊緊裹着,就像個“棉猴”,只為了能夠減少哮喘的發病次數,以免耽擱研究時間。
連續十幾年,日復一日,難以想象,在如此艱苦的條件竟然還能夠研製出激光陀螺,毅力強悍至此,有院士,可保家國安全無虞。
1984年,高院士開始指導第一個博士研究生,208的研究生們,最怕在畢業論文答辯席上遇到高院士,在他33年的博士導師生涯中,只有14個博士生得以畢業,其中絕大多數甚至是延期畢業。
高院士培養研究生,重質不重量,從208(激光研究所所在的科室)出來的學生,個個都成為國家各個領域的重要人物,高院士要求學生要做出實用的東西,不是寫寫文章就能畢業的。
2017年高院士離世後,唯一一個按時畢業並留在208繼續科研的學生張斌,把自己關在辦公室內嚎啕大哭,“那痛徹心扉的聲音穿過辦公室大門在走廊裏久久飄蕩,哭碎了每一個人的心。”
“唯一能安慰的是,沒有做過虧心事,到底還幹了一些事,對人民和社會能作交代,雖然還很不夠。”
高院士,激光陀螺不僅是軍艦的“心臟”,更是家國脊樑,您的精神如人生向標,指引着一代又一代青年人為國家而奮進。
文/枕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