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知網官網CNKI導報
芥末堆 郭瑞嬋 4月21日
近幾年來,知網頻頻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近日,中科院因千萬訂購費用停用知網,又再次引發對知網的熱議。
4月19日,知網發文回應表示,中科院文獻情報中心正在調整部分數據庫的採購模式,由統一集中採購模式轉變為有需求院所組團聯合採購模式。經協商,中科院計劃在近期完成組團工作、簽署協議並啓動2022年度服務。在此之前,知網將繼續向中科院所屬各院所提供正常服務。
在回應中,知網尚未對網傳停用原因進行回應。但在中科院以前,針對知網的漲價問題,國內已有不少高校掀起了對知網的議價爭論:漲價、停用、協商、重新啓用,如此循環往復,但知網漲價的問題仍然不斷重現。
漲價問題背後,是成立已逾20載的知網在國內數據庫供應商中一家獨大,在產業的上下游鏈條中,學者、期刊與高校在其面前都難以擁有足夠的話語權。
隨着輿論關注推動,知網正面臨越來越大的挑戰。據紅星新聞4月21日消息,浙江理工大學法政學院特聘副教授郭兵起訴知網涉壟斷一案,已在近日被法院受理。這或是針對知網的反壟斷第一案。
中科院、北大都付不起的知網知網在回應中介紹,它從1997年開始為中科院提供服務。經由媒體證實的網傳郵件截圖顯示,中科院方面認為,知網多年來憑藉其市場地位,對續訂價格始終維持着較高漲幅。
到2021年,中科院集團全院範圍內開通使用知網數據庫的訂購費用已達千萬級別,成為集資源引進中的“巨無霸”。但是在2022年度的續訂談判中,知網依然堅持近千萬的續訂費用,中科院文獻情報中心正考慮通過維普、萬方數據庫替代知網數據庫。
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消息一出,連中科院都付不起知網的千萬要價,令輿論譁然。事實上,知網因價格問題被高校及學術機構停用並非新鮮事。
芥末堆注意到,早在10年前的2012年,南京師範大學圖書館就曾因漲價過高停用知網;2013年,又有云南高校圖工委旗下所屬近10所省屬重點高校因價格未能談攏停用知網。更為人熟知的是,2016年,武漢理工大學、北京大學等名校相繼發文表示,知網數據庫漲價過高,學校續訂受阻。
當時,武漢理工大學圖書館透露,2000年以來,知網對學校的報價,每年漲幅都超過10%,從2010年到2016年的報價漲幅為132.86%,年平均漲幅為18.98%。北京大學則直言,“不向商家過分的漲價行為輕易妥協。”
據穀雨數據統計,2021年中國政府採購網平台上部分雙一流高校與知網的成交項目,成交價格在49.99萬到198.35萬不等,100萬以上的佔大多數,北京師範大學、清華大學、中國人民大學等已經逼近200萬。
但對於高校而言,停用也並非長久之計,經由協商再重新啓用更為常見。目前,知網對外宣稱,其在高校的佔有率仍為100%,武漢理工大學、北京大學均在發公告後數月內恢復使用知網。
據時代財經,曾於2018年停用知網的太原理工大學圖書館表示,學校幾個月後又重新訂購知網,停用是學校與知網談判的一種策略。
除了收取學術機構的訂購費,知網面向C端個人用户也有一套收費規則。在線瀏覽或下載常規數字出版的期刊定價為0.5元/頁,碩士學位論文、博士學位論文分別為7.5元/本、9.5元/本,另外還有年鑑、工具書、專利、學術圖片等類別的計費標準。
作為知識基礎設施逐步壯大對文獻作數字化處理、出版數字化文獻是知網的主要業務。知網的成立,始於一個促進學術傳播的美好願景。
知網主要創始人王明亮,今年65歲,是清華大學物理系碩士畢業生,也是如今知網母公司《中國學術期刊(光盤版)》電子雜誌社以及同方知網的法定代表人。
據財新網梳理,1995年,王明亮下海創業,和團隊打算從學術期刊數字化做起,“滾動發展,傳播知識”。他推動創刊《中國學術期刊(光盤版)》,以光盤為載體收錄學術文獻電子資源。
在這一時期,已有不少期刊為實現數字化傳播與《中國學術期刊(光盤版)》進行合作,並簽署期刊合作出版協議書,把數字化出版和傳播權交給知網。至1996年底,入編的期刊達1900多種。
1998年,世界銀行提出了國家知識基礎設施的概念。1999年,在此基礎上,王明亮提出建設中國知識基礎設施工程(即CNKI工程)。CNKI工程是以實現全社會知識信息資源共享為目標的國家信息化重點工程,被國家科技部等五部門確定為“國家級重點新產品重中之中”項目。
不久,《中國學術期刊(光盤版)》進行網絡化,開通網站“中國期刊網”,即知網的前身。據官網資料,2001年,知網在全國範圍啓動“創新知識資源全國共享行動計劃”,計劃在2002年底建成國內唯一完備的期刊全文數據庫。同時,備受政策支持的知網數據庫也逐步被國家及地方政府機關內部引進使用。
目前,知網收錄了95%以上正式出版的中文學術資源,覆蓋國內期刊11419種,累計整合國內外期刊文獻2億多篇。2020年,知網在全球50多個國家和地區擁有2.7萬家機構用户,全文下載量達每年20億篇次。
除了坐擁龐大的學術資源,知網還通過出具行業評價報告提高自身影響力。1999年,知網與清華大學圖書館聯合成立中國科學文獻計量評價研究中心,從2002年開始,每年與該中心發佈《中國學術期刊影響因子年報》。
該年報每年統計併發布國內5000餘種學術期刊的國內引證情況,在國內被作為學會、出版署、核心期刊評選機構的管刊、評刊依據。其中,相關統計參考期刊在知網的發文量、被引率等數據,強化了知網在學術界中的權威地位,學術期刊加入知網自然具有較強意願。
對於學者而言,其學術能力同樣與在知網的發文綁定。據中青報,一家法學類核心期刊的約稿函裏,要求作者隨論文“附姓名、職稱、單位名稱、作者在知網上的‘知網節’截圖”,以此反映作者歷史發文數據。不少高校在評職稱時,要求提交發表論文在知網的頁面截圖,以證真實。
經營模式受質疑因知網定位於知識基礎設施,在前期獲得政策鋪路實現發展,在漲價的紛爭中,掀起了關於知網公益性與商業化的討論。
2020年兩會期間,全國政協委員、上海市教委副主任倪閩景建議,把中國知網納入政府購買服務,在國內供用户免費使用。他指出,“技術讓知識越來越便宜,而壟斷讓價格越來越昂貴。”知網已經成為知識資源共享絕對的龍頭老大,但出現了收費貴、行業壟斷等問題,需要轉型發展。
公開資料顯示,知網的內容建設由中國學術期刊(光盤版)電子雜誌社承擔,技術與服務則由同方知網(北京)技術有限公司承擔。
中國學術期刊(光盤版)電子雜誌社是由原國家新聞出版總署批准成立的互聯網出版機構,由教育部主管、清華大學主辦。天眼查網站顯示,2014年,清華大學不再擔任學術期刊雜誌社的投資人,清華控股有限公司加入成為獨資股東,學術期刊雜誌社的企業類型也從全民所有制變更為法人獨資的有限責任公司,註冊資本為3000萬。
同方知網(北京)技術有限公司是A股上市公司同方股份(即清華同方)的全資子公司。2019年12月,中國核工業集團資本控股有限公司通過股權收購,成為同方股份的控股股東,同方股份實際控制人由教育部變更為國務院國資委。目前,中核集團持有同方股份30.11%的股權。
據同方股份財報數據,2021年上半年,同方知網收入4.96億元,歸屬於母公司股東的期末淨利潤為1892萬元,毛利率為51.3%。2020全年,同方知網收入11.68億元,歸屬於母公司股東的淨利潤為1.93億元,毛利率為53.93%。
高毛利率下,知網的經營模式受到質疑。去年年末,知網被曝因擅錄89歲院士趙德馨文章賠償70多萬。趙德馨向媒體表示,知網未經許可收錄其100多篇論文,且從未支付任何稿費,作者本人下載文獻還需付費,他自2019年開始維權。
收費頗高,知網卻鮮少向文獻作者支付稿費,這引起了極大非議。同時,也向外界曝光了知網收錄期刊論文及學位論文時存在的侵權問題。
一方面,作者在期刊發表論文時,往往被要求籤訂包括複製權、彙編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等在內的著作財產權轉讓協議,知網通過與期刊合作獲取論文。另一方面,高校學生的學位論文也被要求與學校簽署“學位論文授權使用協議”,授權高校將論文編入數據庫。通過與高校合作,知網也可出版學位論文。
但在現行法律下,上述協議未必作效。華東政法大學知識產權學院院長叢立先接受中青報採訪時表示,學校將學位論文“公開”或編入校外數據庫的條款,有待商榷。“沒給學生什麼好處,就要拿走這個權利,不符合合同法的公平原則。”
在趙德馨起訴知網一案中,根據其二審民事判決書,北京知識產權法院認定,學術期刊的投稿須知雖提示作品將編入數據庫,但並未明確告知作品如何使用,也並未明確告知數據庫將獲得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許可使用,更未向作者告知相關的許可類型、許可期限、地域範圍許可使用合同的必要內容,因此不能視為雙方已就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許可使用達成合意。這也意味着,期刊對知網的授權同樣無效。
《南京大學學報》原執行主編陸劍曾負責與知網簽訂合作協議,後一直關注學術共同體建設等問題。他在接受《九派新聞》時表示,在趙德馨這場官司中,知網行為的侵權性質得到了法院的認定,這一結果很可能使知網面臨更多類似訴訟。
陸劍同時表示,知網的利潤豐厚,是以不向作者支付稿酬為前提實現的。若按國家規定標準向作者支付稿酬,這不是靠售賣期刊數據庫的收入就能承擔得起的。“提價大概是在短時間內收入大幅增加的唯一有效辦法。在數據庫的售價已令包庫購買單位難以忍受的今天,再成倍地漲價,實現的可能性有多大?”
隨着輿論關注推動,知網正遭受越來越大的挑戰。今年3月9日,針對知網是否涉嫌行業壟斷的問題,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回應表示,其正在核實研究。
參考資料
[1]《知網可能面臨更多“趙德馨”起訴維權》,九派新聞
[2]《中國知網太“狠”了:年收入超10億,給作者稿費不到100元》,穀雨數據
[3]《知網模式,不得不變》,中國青年報
[4]《知網又因價格引發爭議,一學者表示“真正問題是知網的壟斷”》,中國青年報
[5]《中國知網,憑什麼一直“漲漲漲”?》,南方週末
[6]《知網的十字路口》,財新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