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棋類運動界又開始流傳一種十分悲觀的論調:
象棋(圍棋)還有必要搞比賽嗎?
人類最高水平的特級大師、世界冠軍、職業九段,都被“電腦”殺得丟盔棄甲;
人類根本不是人工智能的對手,人類的棋藝,在電腦面前就是菜鳥。
人類一思考,電腦就發笑。人類的每一步棋,都是在侮辱象棋(圍棋)。
你説搞人類的棋類比賽還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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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種月經問題,通常只有兩種處理方法:
大度地拋出一個鄙視的眼神,輕蔑地從他身邊飄過,伸出蘭花指做出“閉嘴”的手勢:
“跟你這種不懂行的鳥人,説多一句也是浪費時間。”
另外一種方法就是針鋒相對地懟回去:
“照你這麼説,汽車飛機都發明快100年了,人類還有什麼必要搞跑步比賽?”
“艦艇和輪船也發明100+年了,人類還為什麼要搞游泳比賽?”
“人類已經有了計算器,為什麼學校還要教加減乘除?”
這個世界上,大多數體育項目、智力競技項目,如果使用機器或電腦,效率都要比人類高得多,都能比人類“更高更快更強”。
如果按照“機器能幹人類就不需要幹”的邏輯,那麼幾乎人類的所有競技比賽,都應該撤銷。
02
當然,話又説回來,人工智能對棋類對弈的影響,確實有着劃時代的意義。
自從人工智能攻陷了圍棋,以碾壓的勢頭戰敗了人類的頂尖高手後,人們對“人機大戰”最後的一絲懸念、一絲幻想也慘遭破滅。
棋迷們現在討論的不是“人類高手對戰阿爾法狗能不能贏”,而是“人類九段被阿爾法狗讓三子能不能贏”
頂尖棋士窮極一生所研究的事物,被一個沒有語言,沒有情感,冷冰冰的機器所擊敗,產生幻滅感和落空感,也是情有可原。
最近,韓國職業九段、十四個世界圍棋冠軍得主李世石發佈悲觀言論,認為“自己已經找不到下棋的意義”;而柯潔等國手也曾間接地透露過與人工智能下棋時的絕望之情。
是的,從“冷兵器時代”下成長起來的一代棋人,窮盡一生的參悟,才終於摸到了一點“棋理”的邊緣,而日新月異的科技創造了人工智能這樣的“開掛殺器”,一下就把人類的畢生所學碾壓了。
棋類運動被人工智能裹挾着一夜之間跨入了“熱兵器時代”,競技方式、棋藝規律迎來了翻天覆地的革命性變化。經過人工智能的證偽和檢驗,人類曾經深信不疑的“棋理”、“棋道”和“棋術”,幾乎遭到了全盤否定,人類在棋類運動上所積攢的歷史經驗和傳統智慧遭遇了釜底抽薪的危機。
03
不過,如果我們更積極地看待人工智能對棋類運動的改變,拋卻勝負本身來看待電子時代下的棋類競技,我們就會發現。電子科技動撼的是職業棋手的壟斷地位,那些屬於職業棋手內部圈層當中的,小範圍內部知悉的高級秘密和高級知識被祛魅,隨着軟件的普及而變得家喻户曉。在這個信息高度共享的時代,棋類競技已經不存在多少獨家的、獨門的秘密武器。
一位象棋特級大師曾説,過去,團隊研製出的一個新的佈局飛刀,可以使用好幾個月,甚至一年兩年過去,對手都很難找到理想的解法。現在,到了軟件時代,你今天晚上使用的“飛刀”,當天晚上就被高級軟件“暴力拆解”了,明天上午還想在賽場上應用就不奏效了——這就是“熱兵器時代”下的競爭法則,棋招更新的速度日新月異,這其中軟件(人工智能)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如果説,早期對弈軟件和人工智能的發展,更多是參考了人類的對弈思維,此時人類是軟件的引路者和導師;那麼現在在軟件(人工智能)碾壓人類的時代,人類則必須要反過來學習軟件(人工智能)的思路。
以象棋軟件為例,它至少教會了我以下重要的中局技術,破除了我當年下棋的定勢思維——
1、真假棋判斷
以前我見到對方即將組成車炮抽將棋型時,總是會下意識地進行防範,比如出帥(將)或者阻攔車(炮),但這種處理方法顯然是機械的、粗暴的、俗手的,更高級的戰術是:對對手車炮抽將的價值進行一個精細的判斷:它到底是能實現抽將得子,還是僅僅只是一步假棋?或者,如果它能夠形成的最大利益,也就僅僅是抽了我一個子,那我能不能不管它,我先去賺對方一個子(或者取得比一個子更大的利益)?
2、如何處理被抓的子
過去,我見到自己的大子被抓,總是下意識地逃跑,實在很難逃脱的時候,才會想到用其他子生根保護等方法進行處理……後來在軟件的提示下,我才發現應對“被抓”的情況,最理想的處理方案一般都是“對抓”或者“閃擊”,這樣更有利於化被動為主動,保持爭先的態勢。
3、不要亂補士象
初學象棋的時候,我總是有一種習慣,面對對方試圖進攻的態勢,我總會下意識地先“防”一手,總覺得要把士象補起來才安全,但這種下法經常是貽誤戰機的。而和軟件下得多了之後,我就越來越不喜歡補士象,而是儘量先出動大子,佔據更大的先手,去謀求更大的空間和利益——如果一步就能防守成功,我絕對不會用兩步。
常年與象棋軟件對弈,我對“子、勢、先”都有了一個全新的理解和認知,因為象棋軟件是一台沒有情感的對弈機器,和它下棋,是一件精確度要求極高,而容錯度極低的事情,它會一次次挫敗你、摧毀你,給予你一個極高標準的訓練強度。
不過不要緊,當你輸給軟件足夠多了之後,你再遇上人類棋手時,簡直就是降維打擊。你往往就會發現他們非常不堪一擊,你會像軟件一樣抓住他們棋路中的漏洞,然後像軟件一樣摧毀他們……
回顧自己棋藝增進的整個過程,真的有點像現在時髦的術語——電子技術為人類賦能。
04
人工智能改變了人類棋手的佈局、中局和殘局,棋類運動正在迎來一套全新的價值體系和理論體系。人工智能正在幫助人類拓展棋弈運動的技藝上限。
棋類運動,不應該只有執念的勝負觀,它應該代表了更高的追求。如果抱有“求道”的精神待之,而不是糾結於輸贏,那麼軟件和人工智能絕對不是可怕的敵人,而是最得力的幫手。
對於具有守成心理的棋手們而言,這種“殺器”的從天而降,是一場噩夢;但對於鋭意進取、求知若渴的人們而言,人工智能彷彿是打開了一座全新的大門,它通向了人類棋手未曾抵達,卻又遙遙相望的那個若即若離的終極目標:神之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