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結弦：終於説出那聲再見

“抱歉……但今天我要宣佈一個重大的決定。”

北京時間今天下午4時，日本花樣滑冰名將羽生結弦在東京一家酒店舉行發佈會，宣佈退役的消息。羽生表示，他將不再參加今後的競技比賽，但自己冰上的征程卻還未結束，“我未來決定做一名職業的冰上表演選手。”他還表示，這對於自己是充滿希望的一個決定，“我並不難過。”

為何退役？

是什麼讓這位一生懸命的孤獨舞者在冬奧會後，

突然宣佈掛靴？

夢想：模稜兩可的4A

Hanyu Yuzuru

很多人都覺得，北京冬奧會的失利或許是壓垮羽生結弦堅持夢想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次次的征途，不斷增加的難度，最終擺在27歲的羽生結弦面前，似乎只剩下那最後一個夢想：在最頂級的冬奧會的舞台，完成完美的阿克塞爾四周跳（4A）。而他，也的確發揮了他的最大天賦——拼命。

阿克塞爾四周跳，簡稱4A，要求選手在向前起跳後，空中完成四周半的轉體。羽生結弦曾經自己解釋過這個動作的變態程度：“就像跳遠選手一樣，起跳後跳出6米的同時還要在這個過程中轉四圈半。”由於動量守恆定律，人類想在起跳的0.6秒之內完成5周跳的準備，幾乎沒有可能，而最接近人類極限的四周半就成為地球上最難的花滑動作。

2019年，疫情暴發，通常在加拿大訓練的羽生不得不開始在老家仙台接受外教的線上指導，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任何鬆懈，在衝擊4A的過程中摔跤後，羽生向身邊人訴苦：“只是摔了一跤就受傷，真的非常懊惱。”

受傷後，羽生的心態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他曾對媒體説如今以完成4A為終極使命的自己，已經不像3年前那樣有在冬奧中一定衞冕的想法。他説：“如果通向4A的道路必將經歷冬奧洗禮，那麼我將全力以赴抓住所有機會。”

4A是羽生結弦心頭的一道魔，當和他同時代的運動員都紛紛退役，當傷病不斷來襲，當陳巍和宇野昌磨這樣的後輩步步緊逼……他卻依然不想放棄。在練習4A的過程中，他曾説，“每一次我的身體都重重摔在冰面上，彷彿是死亡跳躍，我是帶着自己指不定哪次就會摔出腦震盪，然後死掉的心理準備在訓練的。”

2022年2月10日結束的北京冬奧會花樣滑冰男子單人滑比賽中，日本名將羽生結弦未能完成在正式比賽中呈現史上第一個完整的阿克塞爾四周（4A）跳躍的夙願，以總分283.21分獲得第四名。羽生結弦比賽開場即用上了4A，可惜因週數不足落冰摔倒。但他之後的表演沒受太大的影響，盡情展示自己的技藝，廣大粉絲也為他送上陣陣掌聲。

雖然北京冬奧會羽生結弦挑戰4A失敗，但羽生結弦仍然創造了歷史，讓4A這個突破人類極限的地獄級難度動作首次出現在正式比賽中。而在比賽結束後，他還在新聞中心召開個人發佈會，首次透露，自己其實是在巨大傷痛的困擾下，參加本次冬奧會的。“我吃了許多許多止疼片，但還是沒有辦法。”打着封閉站上最後自由滑的賽場，如今回憶，羽生靦腆地笑出聲，“我覺得，那一刻就是我跳得最好的4A，（對那個動作）我很滿意。”

也是在那次發佈會上，他坦言，自己也知道其實不適合繼續滑冰，“但真的很熱愛，我想起自己小時候滑冰的樣子。之後我還要滑很久……每個人每天都在面臨挑戰，4A是個挑戰。我享受並珍惜花滑的每一刻，我會將花滑進行到底。”

始終在堅持與放棄之中糾結，模稜兩可甚至變得愈加遙遠的4A完成變成了心魔。本月初，羽生結弦還曾暗示不會退役。當時他在日本滑冰協會網站上簡短留言説：“本賽季我仍然會竭盡全力，爭取實現更高的目標。”但或許，身體上的舊傷累累，在某一刻，讓羽生感覺再也無法堅持在賽場繼續，有了今天這樣的告別。

原因：新規變化促離開

Hanyu Yuzuru

關於羽生退役的原因，還有一種説法是因為國際滑聯新規所引發的。

一個月前，國際滑聯通過的多項對花樣滑冰規則的改變。新調整的八大規則總結為一起就是，花滑成年組的參賽年齡從2024年開始調整為17歲，並將花滑節目內容的五大項合併為滑行技術、編排、表演展示“3大項”，並對得分標準多有增刪，基礎滑行技術所佔比重提升，而音樂詮釋、表演合併為“表演展示”後精簡了具體要求，銜接表演和音樂詮釋將不在評分標準內。這番規則的修改，使節目的流暢性、藝術性進一步降低。

從北京冬奧會男子單人滑的比賽可以看出，羽生結弦雖然挑戰了目前最高難度的4A（阿克塞爾4周跳），但總的難度並不是最高。而在藝術表現力方面，羽生結弦絕對是無與倫比的。他的節目往往是行雲流水，與音樂完美融合，帶給觀眾美的享受，也給花滑注入了生命力。所以，外界普遍認為國際滑聯此次規則修改，對於羽生結弦的影響是最大的。

值得玩味的是，在新規公佈後，羽生結弦曾在採訪中表示，“我認為藝術性是非常重要的。我非常喜歡配合着音樂去滑，我追求只有我才能做的步法、旋轉，在跳躍上也更多地去練習，希望讓大家產生‘果然現在的羽生結弦是最出色的'、'技術上也是現在的羽生結弦最出色'這樣的想法，我想要以此為目標繼續不斷努力。”

一個月後的現在，當賽場上已沒有留戀的理由，羽生選擇了在另一片表演的賽場，追逐自己新的夢想。

快樂：表演滑帶來的感動

Hanyu Yuzuru

北京冬奧會時記者曾在現場觀賽，相比比賽時執着於4A完成與否的重重壓力，最快樂的羽生卻是出現在冬奧會閉幕那天的表演滑現場。

賽場上的對手亦是莫逆的夥伴，當羽生結弦與金博洋手牽手在冰面滑行，當他與冰墩墩搞笑互動，那種洋溢在臉上的快樂，發自內心。

根據羽生結弦身邊人透露，宣佈退役之後，羽生結弦將專注於花滑表演滑，並希望組建冰上表演團隊。他原計劃於上週就召開記者會向粉絲宣佈退役消息，但鑑於發生了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中彈身亡的案件，記者會被推遲到今天。

羽生結弦在2014年和2018年冬奧會上連續兩次贏得男子單人滑冠軍，他在北京冬奧會上僅名列第四。5月27日，羽生結弦在日本千葉縣幕張體育館參加了一個表演賽，這是他在北京冬奧會後首次在冰場上公開亮相。

熱血漫畫的男主

容顏如玉，身姿如風，翩若驚鴻，矯若遊龍……用這樣的辭藻來形容一個人。那會是怎樣的驚世駭俗？日本花滑名將羽生結弦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

1994年12月，在日本宮城縣仙台市，這個因魯迅棄醫從文而被中國熟悉的本州島東北部城市，數學老師羽生秀利迎來了自己的小兒子。將兒子取名“羽生結弦”，是因為羽生秀利希望小兒子“能夠像繃在弓上的弓弦一樣，平靜而充滿鬥志”。

2歲時，羽生結弦被診斷患有哮喘。為了鍛鍊身體同時克服哮喘，羽生結弦4歲時開始學習滑冰。

很多人都説，羽生結弦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部熱血漫畫。“動漫説”的火爆讓羽生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即便是漫畫裏的主人公，這劇本也寫得太過分（指經歷太多波折）了。”然而就像所有熱血動漫主角那般，羽生結弦的這些年，始終都在踐行着“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

從小羽生就為自己立下了“拿到奧運會金牌”的遠大目標。然而17歲那年，突如其來的地震和海嘯卻毀掉了羽生結弦家鄉的大部分建築，當中就包括他從小練習的滑冰場。

這種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情節，卻真實地發生在這個17歲男孩的身上——備戰索契冬奧會的關鍵時刻，失去了訓練場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當時的羽生甚至流着眼淚問恩師都築：“我累了，我還能再繼續花滑生涯嗎？”在這樣的人生至暗時刻，幸好有恩師都築陪伴左右，利用參加全國巡演的機會，都築帶着羽生四處“蹭”冰場訓練。最終才支撐着羽生走到索契、成為66年來最年輕的花滑男單奧運冠軍。

2014年2月，年僅19歲的羽生結弦奪得索契冬奧會金牌，成為亞洲首位冬奧會男子單人滑冠軍；3月，他奪得世界花樣滑冰錦標賽冠軍，實現了奧運會、世錦賽、大獎賽總決賽的大滿貫。2016年，他在世界花樣滑冰大獎賽總決賽上奪冠，實現大獎賽總決賽四連冠。2017年4月，他再次奪得世界花樣滑冰錦標賽冠軍。2018年2月，他奪得平昌冬奧會花樣滑冰男子單人滑冠軍，成為66年來第一位蟬聯冬奧會男單冠軍的花樣滑冰選手。

他是花樣滑冰歷史上包攬奧運會、世錦賽、大獎賽總決賽、四大洲錦標賽及世青賽、青年組總決賽等國際大賽男單項目金牌的超級全滿貫第一人。

2020年7月11日，羽生結弦榮獲國際滑聯2019-2020賽季最有價值運動員。

上海的冰場曾經見證過羽生結弦的執着。

2014中國杯花樣滑冰大獎賽在東方體育中心舉行，賽前熱身時，羽生結弦和中國名將閆涵不慎相撞，羽生的頸部被冰刀割破、鮮血直流，額頭和太陽穴也被磕到……空曠的冰面上只剩羽生單薄的身影趴在冰面上，久久沒能起來。直到三名醫務人員上場後，他才緩慢地滑出場地，同時不停用手擦拭着脖子上汩汩流出的血跡。

“大丈夫、死ぬまで(大丈夫，我到死也會滑)。”走下場，他對身邊工作人員這樣説道。回到賽場後僅僅試跳了一下，羽生就氣喘不止，旁邊的教練都在勸他放棄：“你不一定要當主角……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但是羽生最終還是堅持完賽。纏着紗布，重新站上冰面的羽生結弦，打動了所有觀眾的心；全場5次摔倒，結束後在教練攙扶下離場的畫面更是讓人為之動容。由於血染，羽生那場比賽所穿的比賽服甚至自此“退出江湖”，而他的這套自由滑《劇院魅影》也被粉絲起了一個再貼切不過的名字——血色魅影。

外表柔弱纖細猶如易碎的工藝品，內心卻堅韌執着充滿力量。這就是羽生結弦。他曾用“一生懸命”來形容自己對於花滑的態度。在日語裏，“一生懸命”的意思是：拼盡一生，用全部力量去做一件事。

撰文：新民晚報記者 厲苒苒

圖片：新民晚報記者 李銘珅攝、網絡圖

編輯：沈毓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