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連線 | “起來!” 他曾向世界唱響《義勇軍進行曲》
新華社美國費城10月5日電 美國費城西部,坐落着一棟紅磚牆、白柱白窗的尖頂三層住宅,門前插着一塊牌子,上面寫着:“我是保羅·羅伯遜,學者、運動員、演員、歌手、全球活動家”。
羅伯遜是20世紀享譽國際的美國黑人男中音歌唱家。他也是迄今所知,在美國和世界第一位公開演唱《義勇軍進行曲》的外國歌手,並屢次為中國抗戰義演、募捐。
10月1日,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費城拍攝的黑人歌唱家保羅·羅伯遜的故居。新華社記者劉傑攝
才華橫溢的黑奴之子
照片裏,羅伯遜身材高大,肩背挺直,在大學畢業照裏尤其搶眼——上百名白人學生裏,他是唯一一名黑人。
保羅·羅伯遜故居博物館館長賈尼絲·賽克斯-羅斯對新華社記者説:“他非常自豪地展示自己,他想要展現黑人不僅能接受良好教育,而且可以達到最高水準。”
10月1日,在保羅·羅伯遜故居內拍攝的展板顯示,1923年羅伯遜從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畢業時的合影。新華社記者劉傑攝
他是美國公立常春藤名校羅格斯大學歷史上招收的第三名、當時校園裏唯一一名黑人學生。在校期間,他兩度入選全美職業橄欖球聯盟全明星陣容,是歷史上首名入選的黑人球員。他還連續四年奪得校際年度演講冠軍,成為美國大學優等生榮譽學會會員,是在畢業典禮上致告別辭的優秀畢業生代表。
他進入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仍是校園裏唯一黑人學生,以全年級第三名成績畢業。他流利使用拉丁語、法語、德語、俄語等語言。他一生博覽羣書,發表過大量演講,為報刊撰寫文章。故居博物館展出了他的演講評論選,厚如字典,至少上百萬字。
10月1日,在保羅·羅伯遜故居內,擺放着羅伯遜的介紹展板和肖像。新華社記者劉傑攝
一名黑人在當時的美國取得如此成績,當然不易。事實上,剛進羅格斯大學,羅伯遜就報名參加校橄欖球隊,但在選拔賽中遭遇“羣毆”,被打得鼻樑骨折、肩膀脱臼。他想退學,因父親堅持才留下來。
羅伯遜的父親生而為奴,15歲時從南方種植園逃到北方,靠自學成為新澤西州普林斯頓第一位長老會黑人牧師,教眾大部分是白人。父親的榜樣力量,對羅伯遜一生影響至深。
哥大畢業後,羅伯遜進入紐約一家律所,但很快發現身為黑人的施展空間非常有限。憑藉音樂天賦,他轉向舞台,在上世紀20年代第一部美國音樂劇《演藝船家》中以一曲黑人靈歌《老人河》一舉成名,此後又進軍好萊塢和英國電影界。
“為英勇的中國人民唱首歌”
1940年夏,羅伯遜在星光下舉辦露天獨唱音樂會,現場聽眾有六七千人。結束之際,他突然舉起手讓人們安靜下來,宣佈:“今晚,我要為英勇的中國人民唱首歌。”羅伯遜隨後用中文演唱了《義勇軍進行曲》。
中國人劉良模就在現場聆聽。若干年後,他回憶道,當年他攜帶多首中國抗戰歌曲赴紐約深造,期盼通過美國知名歌手演唱宣傳中國抗戰。在朋友牽線下,他很快就見到羅伯遜,為他當場演唱數首中國抗戰歌曲。劉良模説:“他(羅伯遜)聽得很入神,有幾首歌要求我重唱,包括《義勇軍進行曲》。”
幾周後,便有了音樂會上的那一幕。
翌年初,羅伯遜又專門灌製用中英雙語演唱的中國抗戰歌曲專輯,收錄《義勇軍進行曲》《游擊隊之歌》《到敵人後方去》等6首歌曲,專輯名稱便是《起來》——《義勇軍進行曲》的第一句歌詞。
羅伯遜在唱片封套上寫道:“我知道數以百萬計的中國人在唱這首歌。它代表着這個民族不可戰勝的精神,我能夠演唱是一種殊榮。”
數月後,羅伯遜又舉行義演為中國抗戰募捐,再度演唱《義勇軍進行曲》。唱片《起來》曾在印度、法國、捷克等國發行,羅伯遜將銷售收入悉數捐給中國抗戰。
10月1日,在保羅·羅伯遜故居內,擺放着羅伯遜的一張唱片。新華社記者劉傑攝
羅伯遜生前未能到訪中國。在1943年的訪談中,他提到自己一直在自學中文。1958年,羅伯遜在“致中國人民的一封信”中寫道:“你們偉大的國家是人類文明搖籃之一,也是當今和未來的偉大國家之一。我希望能夠親自到訪你們的國土,向你們致敬。但願這一天快點到來,這是我所向往的快樂日子。”
“哪個社會對人類更好?”
羅伯遜原本過得春風得意,卻主動選擇了一條荊棘之路。
他曾寫道:“藝術家必須有立場,必須選擇是為自由,還是為奴役而戰。我已做出選擇,我別無其他選擇。”
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羅伯遜赴西班牙前線支持反法西斯鬥爭,在英國威爾士礦井為礦工演唱,為推動美國立法阻止白人私刑殺害黑人奔走,大力支持非洲民族獨立運動。他相信社會主義可以消除種族壓迫,多次批評美國政府外交政策,在國際上揭露美國黑人遭受的不公正待遇。
10月1日,在保羅·羅伯遜故居內,擺放着羅伯遜在美國民權運動中演講的照片。新華社記者劉傑攝
在故居博物館的大學生義務講解員索菲婭·韋格拉茲看來,身為黑人,羅伯遜對種族主義有切膚之痛,這使他把幫助所有遭受歧視和不公的人們,看得比自己的藝術生涯更重要。
二戰後,麥卡錫主義肆虐美國。1950年,羅伯遜被列入美國政府黑名單,護照被吊銷,唱片和電影被禁公開發行。由於害怕被貼“紅色”標籤,就連黑人民權人士也對他避而遠之。
一本關於羅伯遜的傳記寫道:“所有門,通往舞台、銀幕、音樂廳、電台、電視台和錄音室的門,都對他關閉。他的收入從每年超過十萬美元直線下降到不足六千美元,這種狀況持續了近十年。”
羅伯遜不後悔,也不屈服。他説:“哪個社會對人類更好?這個大問題從來不靠辯論解決。布丁的好壞,吃了才知道。讓各種社會制度在和平共處的條件下相互競爭,讓人民自己作決定。”
“我內心依然在唱歌”
1976年1月,羅伯遜在費城姐姐家中病逝,終年77歲。1994年,這棟房屋在空置逾12年後,被“西費城文化聯合會”收購併着手修復,闢為他的故居和博物館對公眾開放。如今,每年約有一兩千名訪客。
10月1日,在保羅·羅伯遜故居內,故居博物館館長賈尼絲·賽克斯-羅斯在講解保羅·羅伯遜的生平故事。新華社記者劉傑攝
韋格拉茲説,她媽媽是羅伯遜的影迷和歌迷,但對多數和她一樣的美國年輕人來説,羅伯遜是個陌生的名字。
不過,在社交媒體平台上,一些留言充滿敬意。有聽眾援引《老人河》的經典歌詞説,“直擊我心”;一名幼時和礦工父親一起聽羅伯遜演唱的英國人説,感謝羅伯遜的歌聲“給礦工以人格尊嚴”。
10月1日,在保羅·羅伯遜故居內,擺放着羅伯遜同加利福尼亞州一家造船廠工人在一起的照片。新華社記者劉傑攝
羅伯遜生前説:“我在世界各地唱過我的歌,我發現某種共同紐帶使世界各地的人們都把黑人的歌當作自己的歌來聽。”
75歲生日時,羅伯遜得到來自美國和世界各地的許多祝福,他回覆道:
“雖然這幾年我不再活躍,但我想要你們知道,我還是同一個保羅,一以貫之致力於全世界人類爭取自由、和平和博愛的事業……雖然病痛迫使我退休,你們可以確信,我內心依然在歌唱:
但我繼續大笑,而不是哭泣,
我必須繼續鬥爭,直至死亡。
老人河,它只是一路奔騰。”
(記者:徐劍梅、檀易曉;剪輯:謝彬彬;編輯:王申、孫浩、魯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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