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成都3月8日電（記者李倩薇 陳地）冬春之交，在海拔2700米的大涼山深處，土黃色的羣山中，一塊嶄新的綠茵場赫然映入眼簾。藍天、白雲、黃土、綠茵……四種顏色在這裏交匯成一幅獨特的畫面。球場上，一羣女孩正飛奔馳騁、刻苦訓練。球場中間，一朵白色玫瑰靜靜“綻放”。
這是由中國足協、支付寶以及女足國腳們捐贈，於去年12月底新建成的全國第二座中國女足主題球場——“玫瑰夢想球場”。
3月3日，瓦吾小學的女足隊員們在“玫瑰夢想球場”上訓練。新華社記者沈伯韓攝
“以前我們的訓練條件可能是最差的，現在我覺得我們的條件是全國第一棒！”今年是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昭覺縣瓦吾小學校長曲比史古任教的第20年，這個熱愛足球運動的彝族漢子沒有想到，足球會給這所大涼山的鄉村小學帶來如此巨大的改變。
吉牛伍作的足球夢
瓦吾小學因為地理位置偏僻、一年四季雲霧繚繞而得名“雲端小學”。
13歲的吉牛伍作是瓦吾小學六年級的學生，也是學校女足隊的主力。上三年級時，學校裏男同學圍着足球追逐奔跑的場景讓她對足球產生了強烈的興趣，經過選拔，吉牛伍作加入學校女足隊。
但兩年前的一次意外差點讓她告別了足球夢。在“玫瑰夢想球場”落成之前，瓦吾小學的孩子們是在一塊“手工自制”的泥地球場上訓練。這個球場是曲比史古校長帶着老師、家長和孩子們一鋤頭一鋤頭挖出來的，球場地面不平，夏天塵土飛揚，下雨時泥濘不堪。
上圖：2019年5月26日，孩子們在瓦吾小學的泥地足球場上訓練。下圖：3月3日，瓦吾小學的女足隊員們在“玫瑰夢想球場”上訓練。新華社記者沈伯韓攝
一次訓練中，伍作的胳膊摔骨折了，媽媽心疼她，不肯讓她再踢球，但傷好後的伍作揹着媽媽繼續訓練。最終，媽媽拗不過伍作的執着和曲比史古校長的登門勸説。現在，經過三年的努力訓練，伍作已成長為女隊的主力，能輕鬆顛球五、六百次，成了學校很多男生的偶像。
新球場落成後，伍作訓練更加刻苦了，她説：“這個球場特別軟，而且下雨下雪也能踢。剛剛修好的時候我都想不睡覺，一直踢到天亮。”
3月3日，吉牛伍作（前）在“玫瑰夢想球場”上訓練。新華社記者沈伯韓攝
“球場剛建好時，孩子們開心地在上面打滾。”曲比史古校長給記者看了一段球場剛建好後的視頻，視頻中，新球場覆蓋着一層薄雪，伍作和隊友們穿着短袖球服，全力奔跑。
村小校長20年的堅守
20年前，剛大學畢業的曲比史古來到瓦吾社教學點任教時沒有想到，這是一個隨時可能消失的教學點，沒水沒電，不通公路，學校裏僅有的4名學生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曲比史古感到非常棘手，但他沒有選擇離開。他用木板組成黑板，用牛棚搭成“臨時教室”，挨家挨户地勸説家長讓孩子們來上學。第一個學期結束，學生終於增加到20多名。
2008年，校舍成了危房，曲比史古偷偷從家裏拿出存了好幾年的5萬塊錢，買好材料運到山上，和家長們一起壘磚石、糊水泥，最終建成三間磚石教室。因為這事，父親和妻子在曲比史古後面追着打了很久。
慢慢地，好幾個其他的教學點陸續併入，周邊三個村的家長都把孩子送到這裏來上學。看着孩子們課餘時間滿山地跑，一直喜愛足球的曲比史古心想，何不像城裏學校一樣開展足球運動呢？
“孩子們每天要走兩、三個小時的山路上下學，體能好、能吃苦。”曲比史古説，發展足球運動一是可以強健體魄，二是培養一項體育特長，能讓孩子們在小學畢業後更容易被更好的中學錄取。
於是，2015年，瓦吾小學組建起第一支足球隊，2018年又組建起女足球隊。沒有塑膠操場，山路就是跑道；沒有裝備，就用廢舊輪胎進行負重訓練；即使遇到風霜雨雪天氣，訓練也不輕易間斷……現在學校超過半數的學生在踢球，已有38名女足隊員。
與許多偏遠村小漸漸沒落不同，這幾年瓦吾小學的學生人數不斷增長，在政府和愛心企業支持下建成的新校區已投用6年，學校現有學生226名。
上圖：2019年5月27日，在瓦吾小學門前的通村路上，校長曲比史古（左二）指導孩子們訓練體能。下圖：3月3日，在瓦吾小學的“玫瑰夢想球場”上，校長曲比史古（中）指導孩子們訓練。新華社記者沈伯韓攝
20年間，學生從4人增長到226人，曲比史古很是感慨：“20年前我剛來時，村民們覺得‘讀書不如放牛羊’。現在，每當學校有一些事情，比如建新球場時、維修教室時，他們都會主動來幫忙，對老師也非常尊重。”
“雲端”的悄然鉅變
2022年8月，瓦吾小學入選鄉村校園女足扶持項目“追風計劃”。該計劃希望在5年內，通過資金、裝備、教練員培訓等，扶持100支偏遠地區鄉村校園女足球隊。目前，“追風計劃”已經幫助了70所小學。
3月3日，在瓦吾小學的“玫瑰夢想球場”上，四川籍的中國女足國腳萬佳瑤（前左）、螞蟻公益基金會秘書長王曉晶（前中）為瓦吾小學頒發“追風計劃”入選學校牌匾。新華社記者沈伯韓攝
2023年3月3日，“00後”小將、女足國腳萬佳瑤作為“追風探訪團”的成員來到瓦吾小學，為這裏的足球女孩們加油鼓勁。
3月3日，在“玫瑰夢想球場”上，四川籍的中國女足國腳萬佳瑤（中）指導瓦吾小學的女足隊員們訓練。新華社記者沈伯韓攝
看着一個個皮膚黝黑的女孩兒在球場上投入地訓練，萬佳瑤十分感慨：“今天我是過來鼓勵孩子們加油堅持，但是我現在發現，她們的精神更在鼓勵着我。”
今年1月份，瓦吾小學女足隊員們第一次走出大山，去西昌參加交流賽，這也是她們第一次與其他球隊正式比賽。幾個月後，她們還將參加“追風計劃”的聯賽，在更大的競技場上拼搏。
足球，正成為這些孩子通向山外世界的一座橋樑。2020年，瓦吾小學足球隊7名隊員入選皇家馬德里基金會涼山足球項目，進行了為期一年的訓練。同年，他們和另一所小學組成縣隊，在四川省“匠心杯”比賽中奪冠。
2020年8月13日，在四川省昭覺縣拉莫足球場，歐足聯A級教練哈維爾（左二）指導昭覺皇家馬德里足球隊球員訓練，該名球員來自瓦吾小學。新華社記者沈伯韓攝
近五年，學校有50多名男生因為足球特長被縣城較好的中學錄取，其中就包括吉牛伍作的哥哥。最近，縣城裏幾所重點中學和曲比史古校長進行了對接，吉牛伍作和她的女足夥伴們很有希望被這些中學優先錄取。
這所10年前還只有曲比史古一位老師的村小，如今已有20名教職工。
支教老師崔洪明原計劃支教一年，卻至今已堅持五年。五年來，學校和孩子們的巨大變化讓他直言“自己付出的五年青春值得”。支教老師劉紅霞在教孩子們讀書習字之餘，還帶着孩子們將學校的圖書室整理一新。
校門外，老師和孩子們最近在40畝的快樂農場播種下土豆種子；“玫瑰夢想球場”旁，十幾只喜鵲立在枝頭，幾頭牛兒正悠閒地吃草；教室屋頂上，一排紅字“讓山村學校成為一個有夢想的地方”十分醒目；學校門口，掛着來自杭州第19屆亞運會組委會的牌子——“亞洲足球夢想學校”。
因為精準扶貧，孩子們下山的道路變得更平坦。從這裏，不僅走出了足球少年，還先後走出5名大學生。其中一名大學生和曲比史古一樣，已經成為一名鄉村教師。
上圖：2019年5月29日，在瓦吾小學的泥地足球場上，該校足球隊創建人曲比史古（左一）、來自長春的支教老師崔洪明（右一）和足球隊球員合影。下圖：2020年8月13日，在四川省昭覺縣拉莫足球場，歐足聯A級教練哈維爾（後排左一）、搭檔殷建淋（後排右一）與昭覺皇家馬德里足球隊球員合影，該球隊有7名來自瓦吾小學的孩子。新華社記者沈伯韓攝
“即便以後孩子們不踢球了，我也希望體育精神可以伴隨他們的一生。”曲比史古説。
視頻：王曦、沈伯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