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四海:冠軍,是怎樣得來的

終於奪冠了!而且是全日本乒乓公開賽六十歲組的冠軍。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不過,説我本來就是衝着冠軍去的,不敢想,也不敢講。你説,一個搞電視的,想拿全國冠軍,開啥玩笑呢。

然而,玩笑歸玩笑。冠軍,真被我笑納了。冠軍夢想,自我六歲時就有。兒時的我,既不爭氣、也不爭“體”——長不高,初三才一米五。“小四海”的諢號,至今還在復旦國權路的上空,陰“諢”不散。骨瘦體弱、力量不足的我,屬於沒前途扶不上牆的泥巴。教練看不上,自己也無力。少年美夢,還看阿Q:好歹是塊泥巴,萬一遇上好瓦工呢?

吳四海:冠軍,是怎樣得來的

三年前,機緣巧合,時隔三十年,我又走進了老領導家的書房。不是偶遇,而是重逢;以為乒乓,卻是書法。見過我打乒乓的他,説印象不深。但對我的鋼筆字,獨具慧眼,説,你寫毛筆字,一定好看。於是,念起即覺、拿筆就寫的我,隔三差五地往他書房裏跑,順理成章他也成了我的書法師父。篆楷行草,樣樣在行,書法作品,塞滿抽屜掛滿牆。雖無絲竹管絃之盛,一張一幅,足以盡情欣賞。時常快然自足,不知飯點已至。匠氣十足的他,仍舊“煙火氣”十足。一看點來的菜不合胃口,一語不發進廚房。不一會兒,一盤滋滋噴香的煎牛排上了桌,説,吃了有力道,好打世界冠軍。

説來神奇,我這位書法師父,既不言傳什麼筆法,也不身教怎麼臨帖。僅一句話:人能定其心,何事不可為——“四海體”,寫下去!“乒乓泥巴”,在“老瓦工”的眼裏,難道是一個“不會寫字的會寫字”的人?我本無意“作字先作人”。但恰恰,書法的機巧與神韻,歷來靠心悟,哪有以耳聞?

這三年,居家多了。除了寫字、翻譯書,就是強體、練發球。窗明几淨,喧雜全無,鋪紙揮毫,寫我眼底之天地;搭台揮拍,練我胸中之乾坤,日子哪得不佳?乒乓與書法,成就了我的活法。書法,以為是靜,其實要有氣勢、果敢之力。乒乓,看似在動,若無靜氣定力、含忍之功,照樣心神渙散,不攻自破。心能轉腕,手能轉筆,字方能盡其美;心能轉身,手能轉拍,球無往而不勝。

參加第七十五屆日本乒乓公開賽六十歲組決賽,是我疫情後的首次赴日。熟悉又陌生,期待也擔心。一百多位選手從日本各地齊聚東京,都是各個道都府縣的前三名高手,我是唯一受邀的外國人。東京體育館,場面宏大,局面嚴峻,淘汰賽制,輸球走人。首日,兩個三比零取勝,把兩位外地高手打回老家。翌日,上午11點開打,一小時一場。要打進冠軍決賽,需連贏三場。決賽日,正巧是我書法師父龔老的八十華誕。欣逢佳日,來得正好。得個冠軍金牌,遙祝做壽,不亦樂乎!信心滿滿,志在必得。邀我赴日參賽的組委會主任戸塚先生,笑容可掬地小跑過來:聽説你打進了前十六,前日本乒協主席、世界冠軍木村興治先生要來看你比賽。哦,來得正好,贏球的砝碼又加重了!兩個三比一,挺進前四。其間,每贏一場,戸塚總是一成不變笑容可掬地小跑過來,説了兩遍:木村還沒到。“你的意思是,四進二,二進一,為了木村,我必須奪冠?”“大概……是這個意思吧!”戸塚先生甩了我一眼,轉身離去。其實每贏一場,我都會不自覺地望一眼主席台。不是張望與失望,而是每望一眼,就會燃起對奪冠的渴望與希望。

半決賽,我艱難翻盤,三比一,把本屆2號種子、前五十歲組的冠軍掀翻了。下場休息,靜等決賽。“該你出場了!”突然,耳邊響起戸塚的催場聲。走進球場,他揚手一指,你看!坐在主席台上的木村先生,正用力向我揮手。我也使勁揮舞雙臂,儼然已凱旋的氣勢。偌大的球場,遙相呼應,這無言的一幕,像極了電影場景。最終,三比二,起死回生無比艱難地擊敗本屆1號種子、現六十歲組全日本及亞太元老賽的冠軍,我得金牌!

是日晚,木村先生趕來參加既是我臨時場外教練又在新宿開飯店當老闆的虞力先生為我操辦的慶功宴。我問木村:“您是為了讓我奪冠,存心遲到的?”“你已得冠軍啦,還有啥話好説的?!”——哈哈,人間最美是默契,奪冠盡在不言中!(吳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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