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哭了......
冬奧花滑女單,俄“三娃”決戰紫禁之巔。
“莎莎”特魯索娃以5重四周跳,驚天動地,開闢花滑新時代。
但最後,她只拿了第二。
賽果公佈,莎莎當場崩潰痛哭,她嘶吼到:
“每個人都有金牌,只有我沒有!”
“我恨死滑冰了。”
眼妝漫漶,雪原孤泣,看得人心疼,這一刻的莎莎,令我想起一個人。
那是1994年,日本花滑世錦賽,女單頒獎禮。
一位黑人選手,做出了一個違背奧林匹克精神的舉動——
她把掛在脖上的銀牌摘下,仰着頭,咬着牙,泣不成聲。
日本觀眾當場爆發震天動地的噓聲,報刊雜誌翌日將她炮轟得一文不值。
然而,20年後,奧委會卻用這樣一句話來介紹她:
蘇麗婭·波娜麗(Surya Bonaly),花滑之先驅,叛逆之勇者。
無人知曉,她從何而來。
1973年,一對法國夫婦收養了一名8個月大的黑人嬰兒,她無父無母,來歷不明。
後來,據記者爆料,女嬰被發現時,躺在馬達加斯加海岸的留尼汪島沙灘上,奄奄一息。
死裏逃生,父母給她取了名字——Surya,梵文裏“太陽”之意。
烈陽般燃燒,日冕般閃耀。
這個女孩,沒讓爸媽失望。
從小,她就展現出驚人的運動天賦,擊劍、芭蕾、騎馬、跳水、滑冰樣樣在行。
加之媽媽是體育老師,她在競技場上頭角崢嶸。
尤其是體操。
小小年紀,她就代表法國拿下了蹦牀錦標賽的銀牌。
眼看這個天分和勢頭,所有人都堅信只要這孩子好好練,日後必成一代體操名將。
如果沒有1984年的那屆冬奧的話......
畫面裏,“東德冰後”Katarina Witt以3個三週跳技驚四座,斬下花滑女單冠軍。
屏幕前,11歲的蘇麗婭將雙手舉過頭頂,笨拙地輕輕旋轉。
“那像是擁抱天空的姿勢,讓我一輩子沉迷。”38年後,她閉着眼回憶道。
像回憶一個夢。
那天起,蘇麗婭決定轉行,學花滑。
她求媽媽帶她去冰場,她加速、旋轉、閉着眼舞動。
舞到投入,她連命都不要——
她學着電視裏的樣子,做了一個阿克賽爾2周跳,沒錯,就是今年羽生結弦挑戰的阿克賽爾跳。
結果,把腳踝摔斷了。
正常人都疼出童年陰影了,蘇麗婭卻笑着説:“你摔不死我,有朝一日我必征服你。”
4個月後,媽媽領着蘇麗婭,找到被譽為“花滑界小拿破崙”的法國國手迪迪埃。
冰面上,小小的身影飛旋、滑動、穿行、加速,左前外刃起跳——
2A!
“法國沒有冰刀戰士。”迪迪埃笑望小女孩:“你或成為第一個。”
他將蘇麗婭收至門下,短短20天的特訓,她竟已達到了法國國國家隊的水平,2A和三週跳更是順手拈來。
13歲,蘇麗婭以一個完美的三週跳,輕取法國青少年花滑冠軍。
但騰空一瞬,風中有聲傳來:
“孩子,歡迎來到這個世界,這一次,你是孤身一人。”
奪冠,沒讓蘇麗婭順風順水,反將她推上了風口浪尖。
只因,她是黑人。
一個不夠漂亮的黑人。
體育作家約翰·內特霍華德曾説,傳統上,女性滑冰運動員只被允許使用兩種角色,這兩種角色都是“冰雪公主”主題的變體:“純潔優雅,或活潑可愛。”
好死不死,蘇麗婭都不是。
她身形健碩,大腿壯實,發達的肌肉線條如巉巗頑石。
她皮膚黢黑,五官扁平,和別的選手站一塊更為慘烈。
蘇麗婭甚至還留了一根粗粗的麻花辮,那是她記住自己出身的方式。
她,像一塊墜入雪地的隕石,格格不入。
要知道,從古至今,花滑都是一項“顏值至上”的運動,更何況那個年代,裁判和教練,幾乎全是白人。
“我不能有一絲放鬆,必須做到完美無瑕,讓他們別無選擇,將冠軍雙手奉上!”蘇麗婭心中嘶吼。
她拼了命訓練,勾手跳、3周跳、4周跳,跳到遍體鱗傷。
“我沒有任何輔助機器,疼痛是我最好的老師。”她回憶。
她沒有朋友,沒有娛樂,甚至沒能吃上一顆糖果。
19歲參加奧運,她才第一次嚐到贊助商送的M&M巧克力豆。
20歲之前,她最大的願望,是去一次遊樂場。
在接受美國記者採訪時,蘇麗婭滿眼是光地追問:“你去過迪士尼嗎?那裏有滑冰表演嗎?”
亞里士多德説過:離羣索居者,不是野獸便是神明。
蘇麗婭,兩者皆是。
1991年-1995年,蘇麗婭連續5年蟬聯花滑歐錦賽女單冠軍,一時獨步。
在那個女單平均只有6個跳躍的年代,她可以輕鬆祭出10個三週跳。
若説別的選手是冰上的仙女精靈,那她就是磅礴的黑色暴雪,席捲而來,令人聞風喪膽。
1992年,蘇麗婭首次參加奧運,按原定計劃,她極有可能殺入三甲。
但她偏不。
關鍵時刻,她把最拿手的三週跳改成了四周跳。
此前,歷史上從未有花滑女選手在奧運場上試過四周跳。
可惜,因為少了1/4周,認定失敗,最後她只拿了第5名。
但蘇麗婭卻毫不難過。
“我本可以和別的女孩一樣,穿漂亮的短裙,優雅滑行。”
“但我生來就是跳躍的勇士。”
“憑什麼男生就能像個狂戰士一樣四周跳,而女孩卻只能像小公主一樣起舞?”
十幾年後,一位小女孩和她一樣,向世界發問:
“誰説女孩就不能四周跳?”
她的名字,叫特魯索娃。
奧運之後,蘇麗婭進入全盛時代。
兩年,她斬下6個冠軍,冰刃踏平歐美大陸,劍指世錦賽。
她布好萬全之策,你們説我不夠優雅,我就找舞蹈老師苦練,裁判嫌我辮子難看,我就把它剪掉。
1994年,日本千葉,春花爛漫之日,冰刀相見之時。
日本選手伊藤由香,如川靜流,櫻花亂舞,優雅非凡,贏得掌聲雷動。
但蘇麗婭,沒怕過。
她化作一團燎原的星火,一場震灼的雪暴,所過之處,皆是她的餘燼。
勾手三週跳,完美無瑕,ToeLoop三週跳,行雲流水,看得全場直抽冷氣。
冰刃收芒一瞬,鮑娜莉喘着氣,仰着頭:“我贏了。”
她技高一籌,心中有數。
然而.......
一番激烈討論後,裁判將冠軍頒給了伊藤。
於是,我們便見到了開頭那一幕——
眾目睽睽下,她把銀牌摘下,痛哭不已。
淚水落地無聲,噓聲震耳欲聾。
她如一片黑色的浮冰,被人間水火吞沒。
此刻,她知道:我這輩子都無法拿到世界冠軍了。
因為,這已是我的巔峯。
“除了將皮膚塗白,我已經做到極致...為什麼?或許是我不夠幸運。”
為什麼?
多年後,美國教練Frank Carroll直言:“很多教練和裁判都不喜歡蘇麗婭,沒錯,她速度快、技巧強、表演絕。”
“但她不是一位冰公主。”
她竭盡全力,突破了生理的極限,卻始終無法打破世俗的眼光。
就連老天爺都要和她作對。
1995年,蘇麗婭在訓練中肌腱斷裂,1998年,冬奧前夕,舊傷復發,肌腱再次斷裂。
但蘇麗婭,死都要去。
因為這一屆冬奧的舉辦方,正是日本,復仇之地。
比賽前,蘇麗婭已疼得無法上樓梯,她咬着牙,將腳狠狠塞進冰靴。
如果,這世上有斷臂的武士,那請諸位睜目,看看我淬火的冰刀!
樂聲響起,她滑動,起跳,重重摔到,飛旋,起跳,再次失誤。
“我已經感覺不到我的雙腿了,但我,一定要跳下去!”她苦笑。
既然,世人只愛風與月,不許冰上有巨浪。
那我,就偏要洶湧。
她放棄了預定的三週跳,仰頭、騰空、斬風、單刃落地——
冰上後空翻!
這是花滑史上,一個值得被銘記的時刻。
在此之前,只有男運動員完成過這個動作,而且他們全是雙刃落地。
唯獨蘇麗婭,單刃擊冰,利落如破空飛斬。
當時的評論員、奧運冠軍斯科特漢密爾頓説道:“這個動作我做了14年,依然無法單刃落地。”
但後空翻,卻是1976年以來,明令禁止的扣分項。
為何?要命!
即便是冰上最難的4a,落地失誤,最多也就骨折斷腿。
但後空翻,一旦失手,就是頭部墜地,非死即癱。
因此,選手使用後空翻,或被禁賽,運動生涯斷送,常人更不可模仿,稍有差池,小命不保。
“哪怕我被取消資格,即使我會丟掉性命。”蘇麗婭卻説道:“我必須要跳。”
“這是我最後一屆奧運會了,我要為那些跳不了的女孩而跳。”
是啊,規則百年不變,那我就打破它。
你説,審美千篇一律,那我就挑戰它。
你説我不夠漂亮,不夠仙女,不夠女人味。
但最起碼,這一刻,我讓世界震顫。
這一刻,我向星辰下令,我停泊矚望,我讓自己登基,做風的君王。
1998年晚春,冰雪消融,蘇麗婭宣佈退役。
20年來,她一邊教小孩滑冰,一邊在冰場表演,一次次施展必殺技“單刃後空翻”,從未失誤。
後來,她告訴記者:“你知道嗎?我已經能跳出四周跳了。”
“但已經不重要了。”
40歲那年,她查出了脊椎囊腫,在聚光燈下,完成了人生最後一次後空翻。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她是唯一一個在奧運場上完成單刃後空翻的運動員。
直至現在,這個動作依然用她的姓氏命名——波娜麗之躍(Bonaly)。
今年冬奧,K寶成為奧運史上女子四周跳第一人,莎莎以5個四周跳,開啓未來。
有人問起48歲的蘇麗婭,她笑着説:
“女孩們,大膽追隨你的夢想和激情。我知道這條路很難,會流很多眼淚。”
“但請你堅信。”
你生來不是凡人眼中的公主,你是擁抱天空的女王。
騰空一瞬,宇宙傾倒。
而你我,將俯瞰人間。
圖片丨網絡
編輯丨快樂小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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