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喊冤26年獲釋 一輩子就這樣完了

    男子喊冤26年獲釋,一輩子就這樣完了!對着這樣黑白顛倒的辦案機關,還有何話可説。這就是他們口中的超穩定和諧的社會。一般冤案要等當年辦案人基本掛了再平反。

男子喊冤26年獲釋 一輩子就這樣完了

  今天上午,吉林省高院開庭重審劉忠林故意殺人案。1月26日,《北京青年報》曾刊發報道《再審馬拉松》獨家披露:早在2012年3月,吉林省高院即對本案作出再審決定,超期延宕至今。

  1990年,遼源市東遼縣會民村的劉忠林被控殺死同村女子鄭殿榮,後被判處死緩。據北京青年報記者調查,該案憑口供定罪,最明顯的漏洞是作案人數。劉忠林供述其一人作案,但鄭殿榮失蹤時目擊者——其聾啞侄女的最初證言卻稱,兩個蒙面人將鄭殿榮綁走。鄭殿榮二哥鄭殿臣説,這麼多年來,鄭家人從未認為劉忠林是兇手。

  今年1月,48歲的劉忠林刑滿獲釋,三個月過去,他還沒完全適應自由,走路貼着牆根,不敢和生人搭話,打電話要對着紙上的數字撥。再審開庭前,劉忠林接受北青報記者專訪説,希望再審法庭還他清白,宣判他無罪,“這樣……”

  談再審開庭 誰能想到,一拖拖了四年?

  北青報:2012年你接到再審決定書時什麼反應?

  劉忠林:就是感覺快了。有奔頭,就能平反了。我想着一個月後就能開庭。誰能想到,一拖拖了四年?

  北青報:這次接到開庭通知後什麼心情?

  劉忠林:心情大不一樣。可算盼到了。

  北青報:誰通知你的?

  劉忠林:4月18日,我表姐夫王貴貞接到法院通知開庭的電話。他怕我激動得睡不着覺,開始沒告訴我。那天我心情不好,他就告訴了我。

  北青報:告訴你之後呢?

  劉忠林:睡不着,失眠了,就希望早點開庭。這次和以前在監獄裏失眠不一樣,我覺得終於到頭了。

  北青報:王貴貞説,你出獄後他多次接到恐嚇電話,有人威脅説讓你們放棄申訴。

  劉忠林:我聽説過。他説他的。我不能放棄。

  北青報:害怕報復嗎?

  劉忠林:我不怕。我就是想早點出頭,早點平反昭雪。

  北青報:現在再審開庭了,你希望結果怎樣?

  劉忠林:最大的希望就是宣判我無罪,這樣我就可以挺直腰板做人了。還有傷害過我的人,應該受到法律的懲罰。我要求賠償我的損失,失去啥賠啥。

  北青報:你失去了什麼?

  劉忠林:失去多了。進去的時候我才22歲。我現在家都是破碎的,沒家沒業。房也沒了,家也沒了。

  北青報:如果沒被抓,你會過上什麼樣的生活?

  劉忠林:最起碼我有個家。我能成個家,還可能有孩子。我現在啥也沒有。一無所有。走到哪,哪是家。

  談審判獲罪

  口頭上訴了,法院沒二審

  北青報:這個案子,警察辦案時,你有多份筆錄承認殺人。進入審判程序後,你翻供不承認殺人。不認罪理應上訴。但是卷宗裏卻沒有你的上訴材料,也沒有二審材料。你到底上訴過沒有?

  劉忠林:一審完了,下判決時,我對書記員口頭説上訴。但是管教沒聯繫上家屬。我寫了三張紙交給管教。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二審。

  北青報:一審開庭,為什麼沒有律師出庭辯護?

  劉忠林:開庭之前,書記員問我請不請律師,我説請。問讓誰請,我説讓我親哥。書記員説聯繫不上。後來我就想算了,就拉倒吧,沒請。法院也沒有給我指定律師辯護,庭審也沒有公開開庭。

  北青報:沒有律師出庭,你擔心嗎。

  劉忠林:倒不擔心。審判長要我把殺人事實説出來。我説我沒殺人。

  北青報:你自己是怎麼辯護的?

  劉忠林:我説辦案警察打我。穿竹籤,都説了,法院不採納。他們説,你拿出證據來證明你冤,我説我拿不出證據。

  北青報:一審判決認定你故意殺人,判處死緩。判決送達時,你服嗎?

  劉忠林:不服氣。送達判決書的時候我沒簽字。相隔一年,省高院核准死緩的裁定書也下來了,我也沒簽字。不服。

  談獄中申訴

  識字少,翻字典寫申訴狀

  北青報:你在獄中寫過申訴書嗎?

  劉忠林:核准死緩後,我進了長春鐵北監獄。我就喊冤,怎麼逼的,怎麼打的,自己寫申訴狀。我只上過兩年學,不認識幾個字。有的字寫不出來,我就翻字典。

  北青報:申訴有效果嗎?

  劉忠林:沒起啥作用。

  北青報:進監獄後你啥態度?

  劉忠林:一句話:不服。我沒有罪,讓我幹啥我不幹。獄警生氣,把我關小號,出來後我還是那樣。有時關個三天,有時關個十天八天的,最長的一次關了半年小號。後來監獄對我變了一個管法,幹就幹,不幹拉倒,放任我。我有時慪氣,矇頭就睡。

  北青報:你在監獄裏哭過嗎?

  劉忠林:哭過。我尋思案子沒有頭緒,日夜盼也沒消息,沒有出頭日。吉林高院的法官提審的時候我也哭過,我想着可算有人來管我了。

  北青報:在監獄裏面,有沒有人勸你認罪?

  劉忠林:有人勸過。我始終沒認。我一邊申訴,監獄還是減了點刑。一共關了25年多。

  北青報:申訴沒有結果,灰心過嗎?

  劉忠林:我想過自殺。在鐵北監獄的時候,勞改幹活,機器有電,我想把腦袋伸進去電死自己,讓別人把我給拽住了。

  北青報:在看守所和監獄裏,第一次有人來看你是什麼時候?

  劉忠林:進鐵北監獄後,我老姑和姑爺來看我,大概是1997年。之後我哥來過兩趟。

  北青報:你第一次見到律師是什麼時候?

  劉忠林:2009年前後,我表姐夫王貴貞請的律師在吉林監獄見了我,跟我交流案情。我感覺有希望了,終於有人替我説話了。打那以後,就沒有自殺的念頭了。2010年,他又請了一個律師給我拍照。拍我的手和腳。當時我的右腳大拇指切掉了,我的十個手指,指甲壞死,手掌彎的。

  北青報:在獄中數日子嗎?

  劉忠林:一開始數。後來不數。稀裏糊塗過,日子太長了。有點想放棄。但是我表姐夫每次來,告訴我不要放棄,説他都沒放棄。所以我就堅持下來了。

  談審訊遭遇

  被抓後沒指認過“作案”現場

  北青報:腳趾是怎麼切掉的?

  劉忠林:在鐵北監獄服刑期間切的,當時腳趾化膿感染,整隻腳都腫了,監獄安排做的截肢手術。腳趾是1990年辦案警察審訊時用鐵棒砸折的。大部分的病都是那時候出來的,沒出這事時,身體啥病都沒有。

  北青報:你還記得被抓後警察怎麼審訊你的嗎?

  劉忠林:在縣局,辦案警察問我怎麼殺人的,我説我沒殺。一個警察拿竹籤扎我右手大拇指。疼啊。我就説是我殺的。問我怎麼殺的,我説拿菜刀。他説不對,然後扎第二個手指。我説用尖刀,又不對,又扎。最後把我十個手指頭都紮了,分三天扎的。

  北青報:你在有些供述材料裏提到,你跟鄭殿榮處過對象?還發生過性關係?

  劉忠林:沒處過。手都沒拉過。我跟她就是鄰居。一個屯,隔着幾百米。我根本沒殺過人,也不知道她怎麼死的。也不知道她懷沒懷過孕。警察審訊的時候問我知不知道她懷孕了。我説我哪知道。後來打我我就説知道。問我懷孕幾個月了。我説4周。對不上。警察説懷孕21周。

  北青報:你從被抓到進看守所,其間有幾天?

  劉忠林:待了10天左右才送看守所。

  北青報:警察抓你之後,有沒有指認過作案現場和作案工具?

  劉忠林:都沒有。

  北青報:被抓之後沒有回過會民村嗎?

  劉忠林:第一次回去是今年1月底,刑滿釋放後。之前一直關着,一次都沒有。

  北青報:你現在還記得1989年鄭殿榮失蹤那天發生過什麼事?

  劉忠林:我記不住。我只記得她丟了後,村裏人幫助找了兩天,沒找着。老鄭家還給幫助找人的供飯,管了兩天。我也幫助找,在他家吃了飯。

  出獄之後

  走路貼牆根,不願和生人説話

  北青報:出獄那天誰接的你?

  劉忠林:1月22日,那天特別冷,我二姐和侄子一共三人開車接我。見到我後,二姐認不出我的樣子,問我是劉忠林嗎。當時她就哭了。我告訴二姐:別哭,等我平反再哭。

  北青報:出獄已經3個多月了,適應外面的生活嗎?

  劉忠林:始終適應不了。到哪兒待着,在人羣裏,我都覺得低一級,抬不起頭。因為我還沒平反,還是殺人犯,剛從監獄裏出來。雖然別人沒説啥,但是上別人家自己心裏覺得不好。我也不太會用手機。身上隨身帶着紙筆,把號碼給我,我就寫在紙上,照着號碼才會撥電話。我不會翻通訊錄,也不會發短信,不會用微信。我被抓的時候還沒手機這東西。看電視,我不會用遙控器,只會用老式電視機的開關。電視劇什麼的一點都不看。我只看新聞,看法制節目。我以前沒見過啤酒易拉罐,沒見過電腦,到現在都不知道怎麼上網。這二十多年把我關傻了,出來啥都不認識了。

  北青報:夜裏睡得好嗎?

  劉忠林:我表姐和表姐夫告訴我,我睡着了會説胡話。説的都是監獄的事:監獄讓我幹活,我認為我沒犯罪,所以不幹活,頂嘴罵人。

  北青報:現在敢主動和生人搭話嗎?

  劉忠林:不願意。我這案子沒翻過來,不知道人家反感不反感我。我不知道這個社會是什麼樣的社會,現在的人都想啥。走路我都貼着牆根。

  北青報:你現在身體怎麼樣?

  劉忠林:手指頭伸不直,拿不了重物。右腳大拇指切了後,走路沒勁,上得了山,下不了山。

  北青報:出獄之後,想過找工作嗎?

  劉忠林:也想過,但幹不了。先翻案之後再説。翻案後還要治病。我記憶力不好,大腦稀裏糊塗的,精神也不好。

  北青報:1990年出事時,家裏什麼情況?

  劉忠林:我在外面也沒什麼親人。出事之前,我父親去世了,我母親(有精神病)走丟了。家裏只有一個哥哥,那時他在家,我們一起生活。我出事之後,主要是我姐夫幫我跑。

  北青報:你哥後來沒怎麼管你,你恨他嗎?

  劉忠林:有時候也恨,但我也不知道人家咋回事。

  北青報:出獄之後,你哥有沒有聯繫你?

  劉忠林:他在外地打電話回來,問需不需要用錢,要的話跟他吱聲。我也沒啥需要的。

  北青報:出來後最想做什麼事?

  劉忠林:無論在監獄還是出來,都是盼着早日平反昭雪。

  北青報:鄭殿榮的啞侄女告訴我,鄭殿榮失蹤時,帶走她的人不止一個人,而且不是你。鄭殿榮哥哥鄭殿臣説,老鄭家的人不相信人是你殺的,始終沒認為你是兇手。

  劉忠林:我表哥領我去過他家。鄭殿臣親口跟我説,他們家女兒,就是小啞巴,無論法院還是記者去,都説不是我殺的。老鄭家説不信我殺人,我謝謝他們説真話。這是句良心話。這一家人挺有正義感,我挺感動的。

  北青報:要是再審結果維持原判呢。

  劉忠林:那我就繼續告。必須把我的清白拿回來。

  北青報:如果案子得到平反,第一件事想做什麼?

  劉忠林:要報答所有對我關心的人。

  時間表

  1989年8月8日,遼源市東遼縣會民村,19歲的女子鄭殿榮失蹤。

  1990年10月28日,村民修河,在河套邊的白菜地裏挖出一具懷孕的女屍。經辨認,確定為一年前失蹤的鄭殿榮。

  1990年10月29日,警方帶走劉忠林。劉忠林作第一份筆錄時否認殺人,後被收審。11月8日,被送往看守所。

  1994年7月11日,一審宣判,劉忠林被認定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

  1995年8月8日,吉林省高院核准死緩。

  2012年3月28日,吉林省高院決定再審此案。同年8月,遼源中院協調本案原辦案單位東遼縣公安局開棺驗屍,發現屍骨和衣物不見蹤影。再審超期,延宕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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