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大山腳下住着一對老夫妻,老頭兒叫馬六,老太叫伍妹。他們沒兒沒女,沒田沒地,每天靠做點豆腐賣來維持生計。
這天晚上夜深人靜時,突然從門外傳來一陣呼呼呼的聲音。老太伍妹驚醒後細細一聽,聲音像是從磨房裏傳來的。她連忙推推老頭兒馬六,説:“老頭子,聽,磨房裏有響聲呢!”
馬六不信:“你別疑神疑鬼,磨房裏就那幾斤泡漲了的黃豆,誰會去偷?你就安心睡你的覺吧!”説完,他翻了個身,又呼嚕呼嚕地睡了過去。
可問題是,到了後半夜,老兩口像往常一樣雙雙起來去磨房磨豆子,走進磨房一看,不由愣住了:浸泡在水裏的兩桶豆子,已經變成了一缸豆漿。這會是誰幹的呢?夫妻倆百思不解。
第二天夜裏,馬六和伍妹又被呼呼呼的響聲驚醒了。他們立即起身,輕手輕腳地摸到磨房,一瞧,只見磨盤在轉,卻看不到人影。直到兩桶豆子都被磨成豆漿,磨盤才自己停止了轉動。
夫妻倆不禁驚訝萬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難道見鬼了不成?第三天,馬六使了個心眼,睡覺前把石磨上的木頭軸心給拔了。他心想:沒了軸心,我看你再怎麼磨!可到了半夜,他和伍妹去磨房一看,石磨照樣呼呼呼地轉個不停,沒多久就把豆子磨成了漿。
馬六好奇地搬開磨盤一看,石磨中央原本安軸心的窟窿裏,插着幾根稻草,夫妻倆頓時驚叫起來:“怎麼竟有這麼奇怪的事情?”他們斷定,這推磨的不是神仙就是鬼。可他們與神仙非親非故,跟鬼也沒有什麼交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馬六和伍妹猜不透原因,可磨房裏的磨盤天天夜裏照舊自己轉得呼呼響。幾天下來,伍妹對馬六説:“老頭子呀,這推磨是個累活,咱老讓人家白乾總不是個事,得想點辦法才是呀!”
馬六説:“可不是嘛!我看這樣,晚上你做些白麪饅頭放到磨房裏去,也算是盡我們一點心意。”
別説,馬六這一招還真靈!晚上他和伍妹把一大盤饅頭放進磨房,等天亮去看,竟一個也不剩了。而放在那裏的豆子呢,不但磨成了豆漿,還做成了豆腐,馬六隻要挑到集上去賣就成。
更讓人吃驚的是,那些買主吃了馬六這豆腐都説味兒特別好。這下馬六和伍妹高興壞了,兩口子天天晚上往磨房裏放一籃饅頭。馬六還常常在半夜裏悄悄到磨房門口去聽動靜,他真想把裏面的鬼抓住,哪怕只抓到一個,也好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一次也沒抓成。
後來,有個老道給了馬六一張符,對他説:“你只要用豆腐渣搓一根三丈三尺長的繩子,再用它在門邊下個套,貼上這張符,就準能把鬼抓住。”
馬六見鬼心切,把符拿回家後,就開始照着老道教的辦法做,賣完豆腐後就用豆腐渣搓繩子。可他接連幹了七七四十九天,三丈三尺長的繩子還沒搓成。
這天晚上,馬六和伍妹正在搓繩,突然進來一個小女子,對老兩口説:“大伯,伯母,你們別忙活了,用豆腐渣是搓不成繩子的。”
馬六和伍妹愣住了。
伍妹朝小女子看看,覺得有些面熟,便問她:“你是……”
小女子説:“伯母,我是婉兒呀!”
伍妹和馬六大吃一驚:“婉兒?你就是村頭嚴家那個婉兒?你不是已經……已經……”
小女子點點頭,説:“是呀,我就是村頭嚴家那個婉兒。我已經死了多日,現在成鬼了。”
馬六指指磨房,問婉兒:“那……就是你跟他們一起幫我們推的磨?”
“是的。”婉兒又點了點頭,説,“我受過你們很多幫助,我這也是為了報恩,這些小鬼都是我叫來的。”
聽婉兒這麼一説,馬六和伍妹立刻想起了許多往事。
婉兒自小父母雙亡,七歲時就做了嚴家的童養媳。可嚴家根本不把婉兒當人看,他們讓婉兒整天不停地幹活,給她吃的卻是剩菜冷飯,穿的是破衣爛衫,稍不順心就拳打腳踢。婉兒苦熬了五年,實在無法再忍受下去,在一次被毒打後就逃出了嚴家。可終究因為長期遭受虐待,身子實在單薄,婉兒跑出沒多遠就昏死在路旁。多虧馬六發現後悄悄將她揹回家,像待親生閨女一樣為她治傷,幫她調理身子。可誰知,待婉兒身子剛剛恢復,有一日不知怎麼走漏了消息,嚴家來了一夥人。橫眉豎目地硬把婉兒給抓了回去,還將馬六痛打一頓。當晚,婉兒就投河自盡了。
鬼推磨的謎到此總算是真相大白了,馬六不無感慨道:“原來鬼也這麼講情義呀!”從此後,他和伍妹不但每天夜裏送更多的白麪饅頭到磨房去,而且還常常買些酒、燒些菜放在那裏,犒勞婉兒和她的那些小鬼們。
大約過了半年,一天晚上,磨房裏突然恢復了早先的平靜,磨盤的轉動聲聽不見了。第二天早上,馬六和伍妹去磨房看,那些白麪饅頭竟一個未動,兩口子心裏不由一顫:莫非婉兒出什麼事了?
三天後,馬六晚上睡覺時做了個夢,夢見一位白鬍子老頭兒對他説:“婉兒讓我告訴你們,她已經投生去了。她沒能報答完你們的恩情,只有等以後再報了。”説完,飄然而去。雖説夢中之話不可全信,但得知婉兒已經投生,兩口子也就放了心。
時隔三月,那天,馬六家來了只狗,馬六見它餓得皮包骨頭,還被人打得遍體是傷,就留它在家裏飽餐了一頓。哪知這狗吃飽以後竟不肯走了,馬六和伍妹於是將狗留了下來。不久,這狗漸漸長得壯實起來,身上換了一身油光光的毛,左鄰右舍誰見了都喜歡。這狗也很聽話,不但會看家護院,還會上山狩獵,而且經常幫馬六和伍妹推磨。
後來,馬六老死的時候,這狗跟着伍妹送馬六上山入土,趴在墳前流了不少淚。打那以後,它就緊緊跟着伍妹,一步不曾離開,直到有一天伍妹也躺在牀上起不來了,這狗就守在伍妹牀前。伍妹不吃不喝,它也不吃不喝,伍妹斷了氣,它也跟着閉了眼。
事後,村裏人把伍妹和馬六葬在一起,又把那狗埋在他們墳旁,上面還特地立了塊碑,上書四個大字:義犬之墓。
可不料,沒過兩天,碑上的字卻變成了“婉兒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