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失去了那頭烏油油的及腰長髮以後,小美總覺得自己像個怪物,時時刻刻被周圍人們當做奇珍異獸參觀的怪物。
就像現在,她明明已經用圍巾將光禿禿的頭包裹住,明明已經穿了顏色最暗淡的大衣,明明已經走到了路燈照不到的角落,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帶着奇怪的眼光看過來!所謂當局者迷説的就是她吧,大夏天的誰會像她一般將自己緊緊包裹,還時不時地停下腳步往四周張望,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惹人矚目似的。
按説頭髮沒了總還會長出來,倒不至於如此癲狂。可惜的是,無論小美如何哀求醫生,得到的答案總是:對不起,由於疾病原因,毛囊已經無法使頭髮再生了。
小美已經消沉好一陣子了。
隨着心理壓力越來越大,她甚至不敢在白天出門,只能在夜晚的時候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才算沒跟這個社會脱軌。
漫無目的地行走着,小美越想越覺得人生過於慘淡,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生活充滿了苦難,幾乎多次在腦海裏浮現了輕生的念頭,又被自己壓制下去。
如果頭髮能回來該有多好啊!那麼小美還是那個自信美麗的小美,而不是大街上的異類,只會低頭的怪物。
行人越來越稀少,路燈越來越暗。然而小美並沒有發現這些,她只是習慣性地沿着路邊走,等到自己思緒迴歸的時候,卻發現面前是一條陌生的街道。
“姑娘,要假髮嗎?”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招呼着,他面前的攤子上擺的是各式各樣的假髮,其中倒是有不少小美喜歡的款式,然而假的就是假的,她寧願被當成怪物,也不想哪天被人揪了假髮淪為笑柄。
似乎能夠看透小美的所思所想,男人先是謹慎地向四周瞧了瞧,這才神神秘秘地開了口。
“姑娘,我家的假髮和別人賣的可不一樣啊!我家的假髮帶着帶着就會在你的頭皮上生根,不出一個星期就會成為完全屬於你的頭髮。”
男人的話詭異卻誘惑,像是罌粟花一般,讓人明知有毒卻還是忍不住靠近。
如果,如果男人的話是真的,那麼自己就會擁有一頭美麗的秀髮了!
到時候,她再也不會因為別人的目光而自卑,她會重新擁有自信,會脱胎換骨成為全新的自己!
“真的,可以嗎?”
小美嘴唇嗡動着,似是懷疑,卻又忍不住去期望,只小心翼翼地望着男人,眼神熾熱。
男人也不明説,反而拿起攤子上一頂及腰長髮,來到小美面前。
“姑娘,我覺得這樣的髮型和髮質比較適合你,你覺得呢?”
男人一邊蠱惑着,一邊拿着假髮在小美頭上反覆比試,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妥。
小美倒是有所察覺,畢竟寂靜的深夜單身女子太不安全了,然而她還是寧願去相信男人的説法,因為對於現在的她來説,頭髮無異於救命良藥。所以即便覺得男人的行為有些愈距,也只是稍微向後退了那麼一小步,就停下來任對方比劃了。
“確定買嗎?確定的話我就幫你戴上它了,可不能反悔。”
男人伸出手做出了數錢的動作,豆大的眼睛滴滴溜溜地看着小美打轉。
小美貪婪地望着男人手裏的假髮,雖然知道不可信,但長久以來壓抑的情緒卻忍不住搗亂,硬是讓她心甘情願地掏錢買下了它。
男人樂滋滋地接過錢來,先是摸了真假,待確定以後,這才不慌不忙地將頭髮給小美戴好。
“記得第一個月一定要保護好它,別讓它離開你的頭皮,等到一個月以後,它就是屬於你的了。”
男人再三調整了頭髮的位置,終於滿意地眯起眼睛,向小美交待起注意事項。
小美一聽到頭髮在一個月後就會屬於自己,又哪裏會不滿意,一邊道謝,一邊摸着剛剛戴上的假髮,晃晃悠悠地回家去了。
然而小美終究沒能堅持到一個月,只是為了個好看的髮型,頭髮就被遲鈍的梳子扯了下來。
她趕忙彎下腰去撿,卻沒有看到鏡子裏湧現的一團黑霧,和黑霧中心那張慘白的臉。
應該沒事吧?大不了那一個月的時間就從今天算好了。
小美這樣想着,對着鏡子將假髮整理好後,又開始梳頭。
卻沒發現自己從那天以後,在鏡子面前呆的時間越來越長,神色也越來越痴迷。
鏡子裏那個長髮飄飄的絕色美人是誰?是我嗎?好美……
小美驚歎着,雙手撫上了自己的秀髮,不斷地調整着自己的姿勢,眼神愈發迷離。
若是認識的人看到現在的小美,一定不會認得她。倒不是她真得變漂亮了,而是那形容枯槁的模樣,那骨瘦如柴的身體,怎麼也不像是個活人!
很快,一個月的時間就要到了。
小美每每想到頭髮將屬於自己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歡喜。這頭秀髮帶她找回的可不僅僅是自信,還有她從未想過的美麗。
明亮的梳妝鏡面前,小美拿着木梳一下一下地搭理着自己的頭髮,眼睛裏的笑意滿滿得像是要溢出來。
鏡子中的她長髮飄飄,貌美如花,而現實中的她已經只剩下皮包骨了,還拿着把梳子將自己的頭皮颳得鮮血淋漓,那紅色的血液順着梳子沾染在假髮上,竟是讓它愈發滋潤起來。
後來,警察接到小美鄰居的報警電話,在鏡子面前發現了她如同乾屍般的身體,死亡時間卻被法醫認定在昨晚。假髮被當作證物帶回警察局,卻也僅此而已。
法醫也只能斷定小美並非他殺,畢竟從屍體的痕跡上來看,她的致命傷口來自於頭皮上的深深刮痕,而作案工具正是死者手裏那把不起眼的梳子……
夜色深深,男人依舊把自己的假髮攤子擺在路邊,拿一雙綠豆大的雙眼掃視着過路的行人,挑選着下一個顧客。
他從沒有告訴過別人,自家的假髮是從死人頭上扒下來的,就像他從不告訴顧客,每一頭假髮就是一個寄生靈,會在吸食完他們的血肉後再次恢復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