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顧子魚
01.
沈復,蘇州人,出生於乾隆二十八年(1763),13歲那年,同母親省親舅舅家,見過表姐芸娘後,沈復對這位小姐姐情有獨鍾。
芸娘容貌清秀,也頗有才氣,自小聰明,過目不忘,聽過一遍《琵琶行》,就能背下來,她蕙質蘭心,不只在筆墨上,女紅做得也好,這些都讓沈復為之欣賞。
沈復向母親提出,“若為兒擇妻子,則非淑姐不娶。”沈母也中意芸孃的温婉賢淑,當即脱下戒指定下姻緣。
等到沈復18歲那年,終於和芸娘成婚了,從此後,蘇州城內多了一對恩愛的夫妻,他們兩個人情投意合,吟詩作畫對弈,簡直不要太幸福。
芸娘懂詩書,可以和沈復對詩作文;同時也愛吃臭豆腐,情之所鍾,雖醜不嫌。任沈復取笑她,也自得其樂,最後生生把沈復也拖下水一起吃臭豆腐。
她情趣高雅、會生活,為沈復做梅花盒的餐具,用活花綠植作屏風;她為了能和丈夫一起外出遊玩逛廟會,女扮男裝,好不瀟灑;她對人無貴賤之分,與煙花之地的女子也能義結金蘭。
沈復的朋友要來飲酒聚餐,她能用自己的頭衩換酒錢,他們要去野外郊遊賞花,她也會準備加熱廚具,增加效果。
兩個人還請了一個做畫的人,畫了幅月下老人為兩個人牽線的畫作,每天燒香叩拜,祈求來世能夠再續姻緣。
沈復曾經刻了二枚圖章,上面鐫刻“願生生世世為夫婦”,兩人各持一枚,用於書信往來。陳芸把俗世紅塵的生活,過成了詩和遠方: 布衣菜飯,可樂終身,不必作遠遊計也。
這就是陳芸,那個最可愛的女人,有妻如此,夫復何求,真是“只羨鴛鴦不羨仙”。 文學家魯迅也同樣也感嘆:
《浮生六記》中的芸娘,雖非西施面目,我卻覺得是中國第一美人。
白落梅説:
“想起沈復的妻子芸娘,只覺世界美好的物事都與她相關。” 我想,世人都會喜歡陳芸的,無論男人女人。
02.
生活不僅僅是詩和遠方,還有眼前的苟且,風花雪月的愛情,終歸敗給了現實,生活裏不光有愛情,還要有面包和油鹽醬醋茶。
沈復喜歡吟詩作畫,卻沒有參加過科舉考試,以賣畫維持生計,做過商人,做過幕僚,最喜歡的事情就是遊山玩水,以詩酒書畫會友,縱情山水,享受快意人生 ,可這一切,都需要有銀子來兑現。
沈復的謀生能力不是一般的差,也不善於人際交往,跟同事的關係處理不好,每到一個地方,時間都不長,就辭職回鄉裏了。
對官場裏的一些行為伎倆也看不慣,表示不堪入目,於是不想再當儒生結束筆墨生涯,就謀劃改行做生意,結果也是慘淡收場。
“百無一用是書生”
,這句話用在沈復身上最貼切不過了。有一次沈復去跟堂姐夫要債,正好遇上下雪,好不容易住進旅店,生火取暖後,一覺醒來,襪子又被火烤了個大窟窿。
第二次去跟堂姐夫借錢的時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只好夜宿在一座土地廟中,挪開門口的香爐,也只夠把身子放在裏面,兩膝還露在外面。
這就是沈復潦倒落魄的生活,而此時她摯愛的女人陳芸已經是病入膏肓,時日無多,沒過幾日就客死他鄉了。
陳芸臨走時,對沈復説: 我已經沒有什麼可後悔和遺憾的了!像我們那樣,布衣取暖,粗飯充飢,夫妻和睦,尤其是還能跟着你遊山玩水,得以享受滄浪亭、蕭爽樓那樣的時光,簡直就是人間的神仙眷侶。説不定真正的神仙,都沒有我這樣的福分。
這些話有多少是真心的,有多少是安慰,只有陳芸自己知道,可知她是想要和沈復做生生世世的夫妻,而這一生卻如此短暫。
愛對了是幸福,愛錯了是人生,那一年陳芸41歲,他們兩人在一起生活了23年。再美好的愛情,沒有遇到一個有擔當的男人,最後只能是惘然。
路遙説:
愛情應該真正建立在現實生活堅實的基礎上,否則,它就是活生生的生活之樹上盛開的一朵不結果實的花。
03
.
陳芸離世後,沈復的世界頓失明媚。自此無人與他立黃昏,無人問他粥可温。 第二年,他父親去世,第三年兒子因病也夭折。至此,沈復飄蕩於世間,時而賣畫過活,時而再充幕僚,時而遊歷各地,時間久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歷史上也沒有記載。
沈復在46歲那年寫下了《浮生六記》,這是他寫給陳芸的情書,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此後,這本書連同沈復本人,一起消失了,直到60年後,被後人在書攤上發現。
清道光年間,一位名叫楊引傳的讀書人,從蘇州街邊的一箇舊書攤上,遇到了《浮生六記》的手稿殘本——經過多年漂泊,六記只餘四記,後兩記已丟失。
楊引傳被這部稿子深深迷住,他將書稿分享給自己的親友,一起傳閲,讀過的人沒有一個人不為之傾倒。 他的妹夫,晚清重要思想家、政論家的王韜,讀過此書後,如獲至寶。
彼時,太平天國運動正如火如荼,而王韜因為運動獻策,朝廷開始緝拿他,於是逃至香港,旅居異鄉20多年,他始終沒有忘記這本書。
直到1877年,王韜作跋,楊引傳在上海出版了這本書,從發現手稿,歷經數十年後,殘本《浮生六記》終於重現人間,自此之後,它就成為無數讀書人愛不釋手的心頭好。
1923年,後來成為著名詩人、散文家、古典文學研究家、紅學家的俞平伯,當時正在上海大學任教,他再次讀到了兒時曾讀過的《浮生六記》。他也對這本書產生了興趣,於是加以點校並出版,這個版本,成為最精良的版本之一。
1936年,著名學者、文學家、語言學家林語堂將《浮生六記》翻譯為英文,分期連載於自己創辦的英文雜誌《天下》月刊上。 序言中,林語堂説:
“芸,我想,是中國文學上一個最可愛的女人。”
僅有愛情是不夠的,謀愛的同時更要學會謀生。 芸,是那個最好的芸,愛情,還是最好的愛情,可沈復卻不是那個最好的沈復!
陳芸,那個在時光中盛開的女子,終歸還是帶着對愛的遺憾,帶着那枚刻着“願生生世世願為夫婦”的圖章,黯然離去。
再美好的愛情也要依附於一定的經濟基礎,就好比再美麗的鮮花,也需要陽光和露水的滋潤。 所以有句話説得更好,人必生活着,愛才有所附麗。
《浮生六記》,這本書被譽為“晚清小紅樓夢”,從
初版
至今,已度過了一百四十多年的歲月,出版過二百多個版本,無數人被它的魅力征服,至今仍舊暢銷不衰,成為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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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顧子魚,自由撰稿人,温暖的人,寫温暖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