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歐陽修的《晉祠》詩,從另一個角度探究晉陽城之毀

古城南出十里間,鳴渠夾路何潺潺。行人望祠下馬謁,退即祠下窺水源。地靈草木的餘潤,鬱郁古柏含蒼煙。並兒自古事豪俠,戰爭五代幾百年。天開地闢真主出,猶須再駕方凱旋。頑民盡遷高壘削,秋草自綠埋空垣。並人昔遊晉水上,清鏡照耀涵朱顏。晉水今入幷州裏,稻花漠漠澆平田。廢興彷彿無舊老,氣象寂寞于山川。惟存祖宗聖功業,干戈象舞被管絃。我來覽登為嘆息,暫照白髮臨清泉。鳥啼人去廟門闔,還有山月來娟娟。
慶曆四年,歐陽修受宋仁宗委派前往西北邊境麟州考察軍務時,順便監察河東吏治,期間順便到訪晉祠,有感於晉陽古城的歷史變遷,遂藉此聖地直抒胸臆,有了《晉祠》一詩傳世。
通過歐陽修的《晉祠》詩,從另一個角度探究晉陽城之毀

《晉祠》詩中的晉陽與晉祠
歐陽修在該詩開篇中以寥寥數語,便概括出了晉陽城與晉祠的地理位置關係,與《山海經》中所載的“懸甕之山,晉水出焉”,遙遙相對,説明晉祠與晉陽城位於懸甕山麓,依山傍水而建。
此後便是敍述了當時自己入眼的景象,尤其點出了“悠悠古柏”的晉祠“周柏”,從中引出了晉陽城的風雨歷史,尤其是唐末以來晉陽地區的戰亂以及該地區人民驍勇善戰的情形。
當然誇當朝的皇帝是免不了的,他以“真主”稱宋太祖趙匡胤和宋太宗趙光義攻克晉陽城不易,感嘆戰爭對晉陽城的破壞。從而想到自己在麟州時即將與西夏發生的戰爭,所以鬱鬱寡歡,不想看到大宋與外部進行開戰,當然這是消極的想法,正是這樣,才將大宋磨的沒有一點血氣。
通過歐陽修的《晉祠》詩,從另一個角度探究晉陽城之毀

他觸景生情,也看到經過水淹、火燒後的晉陽城已經失去昔日的光輝,從舊唐的北都到如今的生機盡無,剩下的唯有寂寞山川和頹廢氣象,這興衰之間,歷史彷彿重新翻過一頁。
但同時,他以“聖偉業”一詞肯定了趙光義對晉陽城的水淹火焚,並且認定這是豐功偉業,他還是站在了士大夫的立場上看待問題,根本沒有戰略眼光。他並沒有想到趙光義毀了晉陽城僅僅百年後,異族的鐵蹄就從這裏出兵東京,缺少了原來經營了一千多年的堅城,新的晉陽城是多麼的不堪一擊。而更讓人諷刺的是,當其他地方卑躬屈膝時,深受大宋王朝之害的晉陽人卻替趙家抵抗金兵數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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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祠》詩以對比的手法刻畫了北宋前後晉陽城的變遷
唐朝時,太原城發展到了輝煌時期,形成跨汾連堞三城的格局,即西中城、東城,以西城為主,西城又叫府城,包括倉城、新城、大名城。晉陽古城遺址南北長3.7公里,東西寬4.5公里。城厚4丈,而當時的長安城僅1丈8尺。
宋太祖開寶元年,昭義節度使李繼勳攻太原不克開寶二年宋太祖親率大軍圍攻太原,決晉祠水灌晉陽城。閏五月,晉陽南城又為汾水所陷。當時宋軍“頓甘草地中,會暑雨,多被腹病”,於是班師。六月,北漢主“決城下水質台胎澤,水已落而城多摧圮”。契丹使者韓知璠時在太原,感嘆到:“王師之引水侵城也,知其一不知其二,若先浸而後涸,則並無人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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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平興國四年,宋太宗親征太原。由於北漢和宋長期的對抗使得雙方都損失慘重,特別是北漢軍民,早已疲憊五月,病榻中的北漢重臣馬峯讓人抬着拜見北漢主劉繼元,“流涕以興亡諭之”,讓他為當地百姓着想。於是劉繼元派人請降,北漢亡。
北漢雖亡,但宋太祖以晉陽城險固,容易被利用來作為割據的資本,且有天子氣,於是下令在汾河以東修建新城。城未完工,即命晉陽百姓遷往新城,放火燒了晉陽城。當時老幼行動不便的“趨門不原”,被燒死的不計其數。他還對太原居民進行報復,將北漢嬪妃皆隨御,諸將亦掠北漢婦女充軍妓。第二年初,宋軍又放汾水、晉水灌晉陽城。火燒、水灌後的晉陽城成為一片廢墟。
元好問《過晉陽城書事》詩曾描寫到:“東闕蒼龍西白虎,金雀觚稜上雲雨。不論民居與官府,爭教一炬成焦土。”元好問詩作於金貞祐四年(1216),距城毀已經兩百餘年但仍有“至今父老哭向天,死恨河南往來苦”的詩句,宋在統一全國的戰爭中給晉陽百姓帶來的痛苦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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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祠》詩中對晉陽人稱謂之辯
從公元969年到979年的十年時間裏,宋朝對晉陽城大規模用兵三次,直到最後一次趙光義親征才將晉陽城攻克。晉陽城之難攻克,不僅僅因為城池堅固,更是因為晉陽人民的頑強抵抗,故而趙光義稱晉陽人為“頑民”,歐陽修在其《晉祠》詩中也將當年晉陽城中抵抗北宋侵略的北漢軍民稱為“頑民”,這個稱呼是否有貶低晉陽人之嫌呢?
大多數人認為“頑民”二字,是他對晉陽軍民的謾罵和鄙視,也從側面反映出了這場兼併戰爭的激烈和殘酷。再加上詩中大量流露出詩人對大宋開國君王的歌功頌德,足以證明他站在北宋士大夫階級的政治立場上。
通過歐陽修的《晉祠》詩,從另一個角度探究晉陽城之毀

然而,我認為歐陽修身處當時的歷史背景下,有其時代侷限性。作為當時的士大夫階層,他的言行站在北宋統治階級的立場上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們不應對此過分苛求。戰爭本身是殘酷的,但這並不妨礙大宋統一戰爭的進步意義,從這一點上講,“頑民”二字放在整個大歷史的框架也是無可厚非的。且全詩最後兩句,詩人把情感寄託於“鳥啼”、“山月”,從中折射出的是對歷史的感慨,更是對人民的同情。
相反,“頑民”二字正體現出太原自古崇文尚武的社會風俗。唐人杜佑曾記述了當時太原地區的地域特徵:“幷州近狄,俗尚武藝,左右河山,古稱重鎮”,歷史上的太原人才濟濟,或忠肝義膽,或出將入相,不勝枚舉。歐陽修“幷州自古事豪俠”的詩句,也是出於太原民風的真實感慨。從這個意義上講,“頑民”正是太原誠實勇敢、忠貞不屈、豁達包容的地域文化的形象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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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千年以來,晉陽人已經將歐陽修和李白、豫讓、白居易、范仲淹、于謙、王瓊一起奉為“晉水七賢”,立廟於晉水源頭,這充分説明晉陽人有着寬廣的胸懷。畢竟歐陽修作為一代文宗,曾對晉陽城的興衰榮辱給予了極大關注。無論怎樣,我們今天再來回顧歐陽修的《晉祠》詩,就如同他當年看到的晉陽城一樣:城門一開一閉,歷史彷彿翻過一頁。慶幸的是,這首詩卻流傳了下來,一如晉祠這一方淨土一般。
參考資料:《宋史》、《晉祠雜談》、《歐陽修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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