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眾所周知,宋王朝一直面臨缺馬的窘境,所以騎兵一向不強。有些騎兵部隊有一半以上的人沒有馬匹,編制為騎兵部隊卻沒有馬匹是常態。然而,強與不強都是相對而言,幾十萬規模的軍隊裏,自然也會突出精鋭的存在。在北宋初年,其實宋軍裏也有一支精鋭的具裝騎兵,土豪到一人五馬,更曾暴打遼國的鐵林重騎兵。最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這支部隊還是雜牌軍出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支精鋭的宋軍具裝騎兵部隊,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但在網絡上不那麼著名的“靜塞軍”。而且,靜塞軍一開始也不過是易州地區自己組建的廂軍部隊。由於宋前期地方有一定的自主權,有時能自行組建強兵。而易州位於宋遼前線,民風彪悍,地產馬匹,戰士為守衞家鄉而戰,泯不畏死。其“靜塞軍”雖然只是廂軍部隊,但卻也得到了精心經營,是一人五馬的具裝騎兵部隊,精鋭異常。其機動力顯然超過了“每正軍一名,馬三匹”的遼國騎兵。雍熙北伐後,龍衞軍等原來的精鋭部隊損失慘重,靜塞軍遂一躍為大宋王朝的王牌。
易州位於宋遼對抗的河北前線,可惜後來被遼國奪取
其實,以靜塞軍為代表的宋代重騎兵武器種類繁多,除了常用的長槍之外,還有“雙鈎槍”“單鈎槍”“環子槍”等戟的變種;網傳説法認為靜塞軍全部配鈎連長槍,就是因此產生的以訛傳訛。
宋代環子槍
靜塞軍的副武器則有各式各樣的刀劍與鈍器,也使用弓箭。被稱作“旁牌”的盾牌往往用於護身,一般是圓盾,固定在左臂上。
兩晉南北朝隋唐時期的全鐵馬甲在宋代幾乎銷聲匿跡。雖然宋朝重鎧形制延續唐朝的札甲並加以改進,但馬甲卻變為鐵皮結合。《武經總要》記載——“馬裝,則並以皮,或如列鐵,或如笏頭”。這裏的“列鐵”“笏頭”都是繪製在皮革上的花紋,與馬鎧上編綴的鐵片外觀相似,遠望能形成一種全鐵的假象。馬裝的含鐵量下降,當然與宋代馬政和馬種都遠不如唐代有關。但兩晉南北朝隋唐時期的具裝騎兵也確實存在負載過重,續航能力有所欠缺的問題。
宋代馬鎧
那麼,靜塞軍的馬裝含鐵率不高,是否代表宋軍重騎兵防禦力力不如遼國重騎兵呢?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大遼重騎兵的馬鎧顯得單薄
比起曾經威震天下的鮮卑重騎兵,遼國重騎兵只能算猴版,其防護比起當年的高句麗重騎兵都要來得遜色。遼國採取放養政策,提供了巨大的馬匹蓄藏量的同時,馬匹遠不如用精糧餵養來得耐戰。經濟實力的限制也使得遼國的鐵資源匱乏。在冶鐵技術上,遼國甚至還不如東北密林中的女真人。遼這個國號意為“鑌鐵”,真是缺什麼補什麼,就好像金國也缺金子只能找南宋收點歲幣救急一樣。
當然,關鍵還是契丹人確實缺乏重騎兵傳統,更偏好騎射。契丹人建國後雖然組建了重騎兵部隊,但實在不足以與鮮卑、突厥、回鶻這些富於重騎兵傳統的民族相比。網傳的契丹“鐵林軍”,也是一種誤傳。遼國根本沒有所謂鐵林軍的編制,鐵林是遼國對具裝重騎兵的一種統稱,而率領重騎兵的軍官則被稱作鐵林相公。宋史中出現的兩個鐵林相公,都以被宋軍擊斃告終。
重騎兵作戰拼的就是裝備,既然遼國重騎兵裝備不如靜塞軍,靜塞軍自然可以在遼人面前逞強爭能。
在唐河之戰中,宋軍李繼隆和袁繼忠兩名指揮官命令靜塞軍“摧鋒先入”,將有數量優勢的遼軍重騎兵部隊,如熱刀子切黃油一般切成兩半,而後全軍壓上。名將耶律休哥也無法阻止潰敗,不得不撤退到曹河。宋方記載“斬首五千,獲馬萬匹”。
不過,遼軍雖然遭到挫敗,但是卻沒有立刻退回遼國。直到次年(989年)正月初一,遼軍才班師回朝。由此可見,由於宋軍騎兵數量的劣勢,唐河之戰只是一次擊退戰,殲敵數量不宜高估。而之後的徐河之戰則是耶律休哥實實在在的慘敗。此戰一開始,宋將尹繼倫通過輕裝部隊奇襲,使得耶律休哥軍陷入混亂,但當時如果缺乏及時的配合,遼軍恢復秩序後馬上會吃掉尹繼倫部。
北宋名帥李繼隆,曾經兩次擊敗耶律休哥
關鍵時刻,李繼隆又率領着以靜塞軍為核心的大軍趕到,與尹繼倫進行夾擊。驍鋭的靜塞軍如同鐵錘一樣,砸在契丹皮室軍的正面。須知契丹皮室軍號稱遼國精鋭,結果卻在靜塞軍面前不堪一擊。靜塞軍的夾擊,形成了完美的砧錘戰術,契丹軍陣好像被滅霸打了響指一樣迅速壞滅,崩散向四面八方。雖然此戰遼軍依靠騎兵優勢逃出了大部分人馬,但仍然被殲5000人以上,此後南下入侵的強度明顯減弱。
當然,靜塞軍能夠屢屢挫敗遼軍,不代表北宋其他重騎兵部隊就不是遼軍的對手。實際上,鐵林相公們在宋軍重騎兵面前經常送人頭。《宋史·何承矩傳》:承矩整兵出拒,遲明,列陣酣戰久之,斬馘甚眾,擒其酋所謂鐵林相公者,契丹遁去。《宋史·魏能傳》:契丹入寇,能當城西,與諸將合戰,無憚色,大敗其眾,斬首二萬級。契丹統軍鐵林相公來薄陣,能發矢殪之,並其將十五人,奪甲馬、兵械益眾。
總之,由於缺乏優質重騎兵,契丹人在對付宋軍時只能依靠騎兵數量優勢,尋求擊破宋軍步兵。畢竟宋軍以步兵為主,如若步兵陣勢崩壞,少量精鋭具裝也無法改變戰局,北宋對遼國的幾次慘敗,便來源於此。有意思的是,後來金國的女真兵衰退後,依靠契丹人為主的乣軍作戰。在中都保衞戰中,又出現了蒙古重騎兵打不過契丹重騎兵的現象。可見蒙古人雖然以騎射聞名,但重騎兵的戰鬥力卻不怎麼突出的。
澶淵之盟後整個河北地區的宋軍都快速衰退
總之,放眼早期宋遼戰爭,宋軍的勝利往往是精良的具裝騎兵取得的。但澶淵之盟後,北宋的馬政卻快速衰敗,靜塞軍也退出了歷史舞台。而北宋和西夏開戰之後,馬政也幾乎沒有恢復的跡象。之後,面對善騎的勁敵,宋朝也有人主張發展騎兵。但這種主張不佔主導地位,宋朝總的對策還是以步制騎。因為組建騎兵需要大量馬匹,而宋朝的馬匹主要是通過與貿易得來,需要耗費巨大的投資。“計一騎之費,可贍步軍五人”,這是許多官員反對發展騎兵的重要理由。
甚至曾與西夏交戰多年的范仲淹也是反對加強騎兵的,范仲淹説“自古騎兵未必有利,沿邊市馬,歲幾百萬緡,罷之則絕戎人,行之則困中國”;沈括則從另一角度分析,以為“契丹,馬所生,而民習騎戰,宋則利弓弩,舍我之長技,勉強其所不能,以敵其天產,未聞可以勝人也”;宋祁説得最乾脆:“臣料朝廷與敵相攻,必不深入窮追,驅而去之,及境而止,然則,不待馬而步可用矣”。
認為堡寨戰術可以醫治西夏問題的范仲淹
由於范仲淹為首的大宋君子們反對重振馬政,主張以步制騎,所以西軍雖然名聲喊得響,其實一直都未能出現北宋初年靜塞軍級別的強力騎兵,面對金人的鐵騎,也只能被踐踏得一片狼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