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安田真理女士的第一次見面,是在户冢第一小學二樓的小會議室裏。與區役所(區政府)約好了下午兩點,我們夫妻帶上孩子一起拜訪校長,就孩子入學細節進行商談。去之前,我特意為全家準備了正裝,熨燙平展,要給學校留一個好印象嘛。
下午一點五十,我們步行到達了户冢第一小學門口,按了門鈴,被門口接待的老師帶上二樓,翻譯老師已經坐在會議室等待我們了。翻譯是一位優雅的女性,她在日本生活了二十多年,但還是鄉音無改,標準的遼寧本溪口音。是國際理解室安排她來輔助我們這次交談的。我們互相問好,然後坐下來等候安田真理校長。少頃,一位年輕的女教師端來冰凍的烏龍茶,請我們再稍候幾分鐘。安田校長還在開會,但是,女教師強調:她不會遲到的。
好大的派頭,這個久久不露面的校長大人會以何種姿態出場呢?我的胃口被吊得好高。幾分鐘後,突然聽到樓道里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有人一邊在小聲交代着什麼,一邊朝小會議室方向走來。腳步聲越來越近,還沒等回過神,門就被輕輕地推開了,一位笑吟吟的中年婦女已經走進了小會議室。她,就是安田校長。看起來也有五十歲出頭了,鬢邊已經有幾縷白髮,身穿棉質短袖衫,寬鬆長褲,和一雙菜場常見的已經被洗得發白的布鞋,體型微胖,面色黧黑,既沒有日本女人必畫的淡妝,也沒有日本女人唯美的過膝裙,實在跟菜店收銀的大媽沒什麼兩樣。
我們趕緊起身問好,以示禮貌,安田校長也彎腰回禮。雙雙落座後,她便開始介紹學校歷史、校規;學校作息時間;着裝要求……為了讓我們明確認知,她做了很多準備,實物的,模型的,甚至早早請人寫了一張中文的時間安排和課程表……沒想到她工作做得這樣細緻,我心裏有些感動,竟不能小看這位外表並不精緻的日本女性。
最後,她告訴我,小學期間的教學任務一定要牢記。我馬上拿出筆和本子,準備記錄。教學任務嘛,必然是掌握多少詞彙,多少句型,背會多少文章,會做多少運算,以及運用幾門外語。沒想到,翻譯老師告訴我們,小學六年期間的教學任務就是:讓孩子成為一個鍥而不捨的人。
我握着筆的手僵在了半空,複雜的情緒在心裏翻滾。我低頭默默地打量着身邊那個瘦小的孩子。前一天晚上我告訴她: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所有中國少年的形象。所以,此刻她正坐得板直,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安田校長,雖然她一個字也聽不懂,但,還是認真地聆聽着。偶爾轉過來看看我,彷彿在説:媽媽,我盡力了哦!
正在愣神,有人敲門。進來一位帥氣的小夥子,穿着一身黑西裝,扎着一根同色系的領帶。安田校長介紹説,這位便是孩子的班主任高橋進老師。高橋老師鞠躬問好之後,便開始講解班級規定。為了方便孩子在班裏學習生活,他提前準備了大量的卡片,手機裏也下載了翻譯系統,他細細地講述了班級規定,又對孩子做了一番熱情的鼓勵。這一講又是一個半小時。
我的腰已經快要折了,可是,安田校長還是那樣筆挺板正,像個充滿了電的機器人。快接近六點的時候,一切交接、交代終於到了尾聲。安田校長讓翻譯老師告訴我們,明天起,孩子需要先接受新宿區國際理解室為期十天的免費日語培訓。每天四小時,上午八點至十二點,然後,再回到學校用餐及繼續上課。説到此,她站起了身,笑着又鞠了一個躬,“啊諾(那個),請再等一下,我先下樓去提一下校車,陪你們去國際理解室見一下大森先生,確認孩子明天的課程。”哦,我長出一口氣,四個鐘頭過去了,我們那沒有經過訓練的腰早就挺不住了,見不見大森先生我才不關心呢,只盼着這冗長的見面會快點結束。雖然國際理解室離學校還有挺長的一段路程。
但好在,有車。
十五分鐘後,翻譯老師示意我們可以下樓了,安田校長應該已經辦理好提車手續。於是我們三人一步一瘸地走下樓,看到安田校長正站在學校門口,她的手裏握着一個自行車的扶手,正對着我們笑呢。
作者:高楊
來源:西安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