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位華人出任英國皇家規劃學會主席
文 葉莊
“作為新一屆主席，我將致力於推動規劃行業的現代化，提醒人們規劃行業的真正目的和意義，不忘初心。”屏幕上説話的這位女性從容不迫，神色疏朗。她是今年1月20日就職的英國皇家規劃學會(Roya l Town Planning Institute)2021年主席、英國社會科學院(Academy of Social Scinces)院士楊威。由於英國仍然處於疫情封鎖階段，就職典禮通過網絡視頻的方式舉行。
從1999年到英國求學至今，楊威已從一名留學生，成長為全球知名專業機構的領導人。
楊威是英國皇家規劃學會107年曆史上首位非白人主席，是英國社會科學院中唯一一位以設計師的身份入選的院士，也是最年輕的院士之一。她曾被英國皇家規劃學會評選為“最有影響力的女規劃師”之一，還被新加坡政府評選為“世界城市傑出年輕領導人”。由於她的國際影響力，楊威院士被聘為大英圖書館董事。
1 公司唯一華人，7年內4次升職
楊威是北京人，出生於書香世家，從小就受到家族藝術氛圍的薰陶。而老北京鄰里之間的相親相愛，讓她對人文關懷有着切身的體察和感悟。“小時候我家在三里屯使館區，住在樓裏，但我很羨慕住在衚衕或者四合院的同學，他們的鄰里關係特別好。”楊威記得，儘管當年物質條件有限，可每次去同學家玩，他們的鄰居都會特意端來各種好吃的。這份温情讓她深切地感受到，城市結構可以改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1992年，喜愛繪畫的楊威考上了西安建築科技大學城市建築系規劃專業。這所學校的前身是張學良請梁思成和林徽因在東北大學所設的建築系。楊威最終以第一名的成績從該校畢業。1999年，楊威遠赴英國謝菲爾德大學，先後攻讀碩士和博士學位。
“在英國，我深入瞭解了‘田園城市’的規劃設計理念。我體會到城市規劃的根本，在於創造一個讓人、社會、自然和諧共生的平衡體系，規劃更應以公共利益為重。”一百多年前，英國田園城市先驅霍華德爵士的理想，點醒了這個中國女孩的夢想，此後她便決心用一生來踐行這個理念。
“剛來英國讀書時非常辛苦。課業繁重，又有很多難記的專業名詞，我甚至沒有時間做飯，留學第一年吃了一個學期的烤麪包片。”楊威的鑽研得到了回報。在讀博士期間，她就被英國一家位於田園新城米爾頓·凱恩斯的設計規劃師事務所招入麾下。“放眼當時整個英國的城市規劃領域，能夠擁有集建築設計、規劃分析和學術研究能力於一身的綜合型人才，比較少見。而我在國內讀書時積累了紮實的設計基礎，在英國其他能力也得到了培養和提升，所以滿足了公司當時發展的需要。”
楊威是當時公司裏唯一的華人，7年內升職4次。第一次升職是在她尚未獲得博士學位時，第四次是公司想要升級她為合夥人。這種情況在十多年前的英國並不多見。不過楊威認為，隨着海外華人羣體在各個專業領域的耕耘越發深厚，進入公司管理層只是時間問題。“比如，近幾年，會計師事務所、建築事務所都有取得不俗成績的華人。另外，英國大學裏的華人教授數量也是日益壯大。我覺得正常的職場升遷過程，都需要沉澱，哪怕是英國人，從職員到進入管理層，也要花上至少十幾年時間。”
2011年，楊威婉拒了公司發出的合夥人邀請，決定自己創業，這是源於楊威內心的追求。“我信奉‘田園城市’的規劃理念，但這個理念對於開發商來説，並沒有太大的價值，因為開發項目更多是以短期經濟收益作為導向。‘田園城市’理念對城市的未來發展有着深遠的影響。所以我認為自己成立公司，能擁有更多自由和靈活度，在項目和研究的選擇上可以做自己的決策人。”
2 在中國實踐“低成本綠色低碳”
雖然楊威性格温柔，但行事之間透着一股子北京人敢想敢做、勇於開拓的颯勁兒。辭職後，她在英國創辦了歐洲第一家以華人名字命名的城市規劃事務所——楊威及合夥人(城市規劃)事務所，開始實踐自己對城市規劃的創新研究和設想。
從公司高層到自立門户，憑藉出眾的能力和多方信任、支持，楊威很順利地完成了角色轉變。“我的第一桶金，是來自前僱主的推介。而一些業界朋友得知我創業後，都願意幫忙牽線搭橋，哪怕只有一面之緣，有的甚至都不曾謀面。”英國的投資貿易總署(UK Trade and Investment)和米爾頓·凱恩斯市政府也在不同程度上給予幫助，楊威至今感念他們。“他們認為，我的工作能夠提升英國城市與社會的環境。”
創業至今，楊威主持過英國、歐洲乃至全球範圍內的幾十個規劃和設計項目。她也致力於讓“田園城市”的理念在中國落地。2013至2014年期間，楊威擔任中國住建部英方首席規劃專家，此後並主持中國住建部與英國外交部合作《中國小城鎮綠色低碳發展技術導則》項目。2016年，楊威選擇了貴州的茅台鎮、九壩鎮和江蘇的古邳鎮作為中英綠色低碳試點小鎮。
“英國是第一個建立完整的城鄉規劃體系的國家，也是最早提出低碳概念並積極倡導低碳經濟的國家，我希望用實際的例子，讓本地政府意識到綠色低碳可以通過本地化、低成本來解決，並不一定需要去拷貝國外昂貴的技術。”楊威説。
3 身為城市規劃師，常懷廟堂之憂
不僅僅專注於自身專業，楊威非常關心社會事務，積極參與公益組織和慈善機構，用專業知識幫助更多人。2009年，楊威加入了米爾頓·凱恩斯的城市發展中心(Milton Keynes City Discovery Centre)，並擔任董事。“米爾頓·凱恩斯是英國新城鎮建設借鑑‘田園城市’理念的最成功典範。在科學的規劃下，如今這裏綠樹成蔭，宜居宜業，是英國經濟增長最快的城市之一。發展中心的主旨，是向世界推廣這個新建城市在過去50多年來的規劃和發展經驗，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在楊威看來，參與公益事業，是瞭解和融入英國社會的絕佳途徑和方式。“可以學習如何管理團隊、如何審理賬目，也能瞭解很多公共性話題。英國有各式各樣的公益組織，它們關注老人、兒童、小動物、健康、環保等各種各樣的社會事務。”
2010年，楊威加入英國皇家規劃學會。兩年後便成為評審委員，參與對新會員的評審。2018年，楊威被選為該會歷史上第16位女性會士(相當於資深會員)。這個成立於1914年、世界上最早的專業規劃學會，目前有26000多名會員，分佈在世界80多個國家。為何能在眾人中脱穎而出？楊威對此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覺得自己是無知者無畏，”她自嘲道，“我喜歡挑戰，喜歡心無雜念地去研究我認為重要的事情，而做出來的東西剛好能得到大家的認可。”
2019年9月，楊威當選學會第107屆主席，成為該學會的第一位非白人主席。楊威深感自己責任重大：“城市規劃的重要性在於長遠思考，不能為了短期經濟效益而放棄綠色生態與社會和諧。一個地方的自然和社會環境變好了，所得到的經濟收益和回報是巨大的。”
身為城市規劃師，楊威常懷廟堂之憂。此次新冠疫情帶走許多人的生命，讓楊威十分痛心。“但或許也是一個契機，讓大家對城市規劃有重新的思考。這個行業誕生之初，便和公共健康息息相關，尤其是貧困人口的健康。因為他們的經濟條件有限，居住空間比富人少，所以如何在步行可達範圍內，讓窮人也可以免費享受公共開放空間，或許是政府下一步應當考慮的。此外，女性羣體、兒童和老人對公共空間的需求都有不同的側重，空間設計應該對他們更加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