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個詞，不能在人間左右為難
▎在抱腹巖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圖@汪鈺元。
主播阿步為你讀詩
小鎮説
歷史沒有温度，但是有顏色。
那些顏色都塗抹在一張張面龐上，江山如何的更換，背景就如何更換。台上是一幕戲，台下是一出人生。
借一場人間的舞台，咿咿呀呀，紅紅綠綠。
之後，便誰也不記得誰了。
情無所寄時
就從古老的唱詞裏挖出幾個人來
消遣
歷史從來就是一筆糊塗的舊帳
替木偶發聲的人
木偶也替他們自圓其説
兩不相見的
是牽線和看戲的人
他們中間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歷史是何等驚人的相似
一塊遮羞布
擋在古老的唱腔與現世中間
滿含隱喻，從不説透
宮牆斑駁，草木瘋長
朝堂——靜得，令人發慌
幾株蓬蒿斗膽，拾階而上
這是他身陷囹圄後的第二年
在汴京，明德樓下
身着白衣紗帽所憶起的故國城邦
一個人客死異鄉
江山是落魄的弔唁人
春花，秋月
這些個詞中舊相識
一路顛簸
將一代詞帝送回前朝
做了他自己的王
宋詞裏，猶如下過一場大雪
人間乍暖還寒
紙背就有幾處冷風，穿透泥牆
國破，家亡，夫死
那年。她絕望如一隻苦命的秋蟬
入江南，不出。卻將心寄北
空蕩蕩的身體
空如傾刻崩塌的半壁江山
便是靜夜，最難將息
守着窗兒，三杯兩盞淡酒後
嘆物是人非，才下眉頭
嘆江山破碎，卻上心頭
白馬失蹄於陣前，疾風嘯叫于山口
哀鴻遍野，草木有鑽心之痛
郢都淪陷，非一人之過
將一身忠骨，埋進詩裏還不夠
肉身無用，且作一捧新鮮的餌料
公元前二七八年，他抱石沉江
一心想要喚醒沉睡中的將相帝王
悲乎？壯哉！
身後。人們逐舟撒米，擊鼓趕魚
渡他，也渡己
策馬江邊，便停下來
他愧對江東父老
英雄末路，尚有虞姬出其左右
便覺此生足矣
談什麼江山社稷，嘆什麼天要亡我？
不過是成王敗寇
不過是你爭我搶的這項上人頭
胯下烏騅，自絕於江心
馬鞍落地為山
虞姬起舞，美人泣血成花
他為他們痛哭了兩次
後來，他用頸上血止住了悲傷
後來的烏江水，哭的稀里嘩啦
晾衣竿輕薄，打了我一個包
你得還
西門大官人——我，我，不缺銀兩
就缺花前月下，胡攪蠻纏
我是隱藏在深閨中的美嬌娘
你就是破窗而入的地痞流氓
託王媒婆的福，在小閣樓
撮合了一對不要命的露水鴛鴦
愛是什麼時候變成帶毒迷湯的
都不管了
小包裹裝過細軟，也裝一回人皮鈴鐺
碗口大的疤裝的是血
不敬天，也不敬地
就敬自己
那個先於我抵達此處的人
至死，也沒走出山門
後來的無名之火
不再是君王逼賢，臣子拒出
高山冠以美名，有雷劈電閃不算
放火與滅火者竟也同出一人
拜謁這位割股奉君的賢人
空谷中，尚有前朝傳來的鶴唳風聲
尚有經年的草木，隱而不發
遊人莫衷一是，他大手一揮
又在往生的石壁上
拓下幾行食古不化的銘文
夢見自己是一個面目猙獰的惡人
與鬼，狐，仙，妖為鄰
便覺得可愛了許多
那年他借道陰司
篡改生辰，亂點鴛鴦譜
狠狠地戲謔了一回人間
罷！罷！罷！
至今，我仍不得其中要領
只得再三詢問
哪些是橫行鄉里的虎豹豺狼
哪些人苟且，甘願做了賤民
為了讓官府更像官府
你得壞事做絕
將草民逼上梁山
為了讓好漢更像好漢
你得下一次蒙漢藥，劫一次生辰綱
賣一回人肉包子，殺幾個貪官污吏
為了讓招安更像招安
你得玩一次陰謀詭計
留一個，殺一羣
有備無患
為了讓水滸演的更像水滸
我想當一次官，做一回好漢
當官就逼自己的妻女為娼
做好漢就造自家的反
招安就招自己的安，要自己的命
取名，就叫施耐庵
沒落的王朝，天天上演
瘦死的駱駝，依然比馬高大
我説的是亂象叢生的東漢末年
英雄師出無名，還得與虎謀一張大皮
那旗號一打，朝野都震的叮噹作響
他是個地道的唱戲人
文可治國，武可定邦
挾得天子，也令得諸候
你説他忠，他就忠
你説他奸，他便奸
你給他丈把舞台
他就敢披馬掛陣，與你
將天下分它一分
僅僅是一個詞
就讓我們為之鬼迷心竅
美麗的傳説賦予了它不同的境遇
向左是愛情，向右通往墳墓
當我讀給自己聽的時候
我故意把它拆開
我要讓蝴不能見蝶
讓愛不能成殤
讓一個詞不能在人間
左右為難
每一座廟裏，都住着一個慈悲的神仙
每一個慕名而至的遊人
都有一顆向善的心
在鐵索嶺，每一處懸崖
都會把人逼上絕境
在避火洞，每一個祈福的人
都像是在絕地求生
正值中午
熱浪。把我們逼至一處涼亭
談及春秋時期的那場大火
談及火中的那位孝子賢臣
哦！人們
我們都是被歷史綁架至今的俗人
我們都是摸着良心胡言亂語的罪人
詩人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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