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的中原突圍中,老紅軍痛舍愛女,輾轉40年終相聚

    母愛是人世間最偉大的血緣親情,也是人類頌揚的永恆主題。但在革命戰爭年代,有很多將士為了革命不得不捨棄後代,那些舍小家為大家的感人故事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吳皓(原河南省委副書記、五機部副部長)、張明(女紅軍、五機部離休幹部)夫婦都是安徽人,早年參加革命,一直在大別山區做地方工作。在1946年的中原突圍中,他們不得已把剛剛兩歲的小女兒寄養在一個游擊隊長家中,沒想到這一別就是40年。

    1946年6月19日,國民黨反動派悍然撕毀停戰協議,30萬大軍重重包圍我中原軍區,妄圖全殲中原部隊。黨中央毛主席指示:中原部隊李先念、鄭位三部以“生存第一,勝利第一”為基本行動目的,立即組織突圍

    6月25日,五師(中原部隊番號)及地方機關3萬人,從信陽、羅山、光山、新縣分兩路向西突圍。

    中原突圍是解放戰爭的第一大戰役,關係到中原部隊的生死存亡。為了保證主力部隊的順利突圍,輕裝戰鬥,一切非戰鬥力人員(傷病員、婦女和孩子們),立刻就地疏散隱蔽。

    軍令如山,疏散在悄然而迅速地進行着。時任地委書記的吳皓立刻與妻子張明決定3個兒女的安排:

    7歲的長女送到安徽寄養,兒子跟父母走,2歲的小女兒寄養在經扶縣(今河南新縣)游擊隊長居宗彩家裏。

    這天,張明剛送走大女兒,又趕忙給小女兒收拾行裝。剛會説話的小女兒天真地笑着説:“穿花衣,過年了。”

    張明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可憐的孩子哪知道她就要離開父母呢!張明最疼愛乖巧的小女兒,人們都説娘倆長得最像,孩子太小,離開父母不定要受多大的委屈,可是為了保證部隊主力突圍,必須這樣做。

    吳皓把一封信交給警衞員林育海,告訴他把信和孩子交給游擊隊長居宗彩。林育海揹着孩子就要走,張明一把握住女兒的小手:“二毛妮,乖孩子,過年時媽來接你,聽話……”

    吳皓親親女兒的臉,叫小林趁天黑趕路。吳皓夫婦一直目送女兒消失在幽黑的山林中。

    在行軍的路上,吳皓安慰妻子,等形勢一有好轉,就把女兒接回。誰知中原突圍時的一別,竟成了永訣,吳皓再也沒能見到女兒二毛妮。

    據民政部門統計,中原突圍時有百十名10歲以下的孩子寄養在當地老百姓家。解放後,有的被父母認領回家,有的病死在當地,有的至今下落不明。

    戰爭的硝煙在勝利的號角中消散。新中國成立後,吳皓任信陽地委書記,夫婦倆從安徽接回長女,又到新縣去找小女兒。

    1950年和1951年,他們三次到當地尋找小女兒,都沒能找到:當年的送信人、收養人和一切知情人都找不到了,惟一聽到的是二毛妮不到3歲就病死的消息。

    張明不願相信小女兒不在了,她痛不欲生,總覺得二毛妮還活在世上,也許哪一天就會重新出現在她面前。

    吳皓夫婦倆尋找親生女兒沒有結果,卻有一個意外的收穫:他們找到了一個戰友留下的兒子,戰友夫婦均已犧牲了。從此,吳家又多了個兒子,吳皓夫婦像對待親生兒子一樣,供他上學,直到大學畢業。

    吳皓夫婦很愛孩子,每當過年時,桌子上總是多擺一副碗筷,父母告訴孩子們,還有一個親姊妹在戰爭中失散了,這副碗筷就是留給她的。

    小點的孩子只是點頭聽着,只有大女兒大兒子依稀記得二毛妮的模樣。

    1974年9月,吳皓在北京病逝前對老伴説:“張明,我一直想着二毛妮,可憐的孩子是我們的親生骨肉,想辦法再去找找看……”吳皓帶着終生的遺憾離開了人世。

    燕子聲聲裏,冬去又一年。大別山年年杜鵑紅滿山,年年不見親人歸。

    1984年,年逾古稀的張明老人,再一次來到河南省新縣,找到當年堅持大別山革命鬥爭的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劉名榜同志,述説了自己的心願。

    劉老非常理解張明的心情,叫來當年的老游擊隊員和地下交通員,讓他們回憶情況,提供線索。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多方尋找,終於打聽到有人在蘇河鄉見過居宗彩的養女。於是,張明和縣民政局的同志一塊趕到蘇河鄉,誰知線索又斷了,幾十年過去了,知道此事的人幾乎都不在了。

    張明老人絕望了,嘆着氣説:“找了快40年了,也算盡到父母的心意了。”

    正當張明準備上車返回縣城時,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大娘,拐着一雙小腳匆匆趕來,乾枯的雙手拉住張明的手,用當地方言反覆説:“生存第一……”

    人們都不懂她説的是什麼,張明猛然想起來,這是當年中原突圍時的暗號,馬上接上去:“勝利第一。”

    老大娘這才連聲説:“同志,我曉得,我曉得。”然後拉着張明的手,告訴了她女兒的下落。

    幾天以後,在新縣招待所裏,張明見到了一個名叫金維英的中年農家婦女。

    歷史往往在彈指一揮間發生變化,而瞬間的突變,描繪出了這個悲歡離合的真實故事。

    原來,1946年6月中原突圍,吳皓夫婦把2歲的小女兒二毛妮寄養在卡房游擊隊長居宗彩家,居妻陳氏對外説是養女。

    主力部隊離開大別山後,居宗彩叛變,並把陳氏和二毛妮賣給蘇河鎮一個姓金的紳士,金家給養女取名叫金維英。

    金維英名為養女,實為使喚丫頭,小小年紀洗衣做飯,砍柴種菜,受盡折磨。

    一天,金紳士和居宗彩在蘇河鎮一家小飯店喝酒,悄聲密談:“這個養女是共產黨五師幹部的根苗,一定要保住,共產黨來了就把她交出來,對我們有好處,國民黨來了就……千萬不能説出去。”

    誰知道兩人的密談,卻被有心的老闆娘全部聽到,老闆娘是中原突圍留下的地下交通員,她把這個秘密一直埋在心裏。每當看到金維英瘦弱的身影,她總是説一聲“可憐的孩子”,卻不敢露出一點風聲。

    直到1984年見到張明來蘇河找女兒,她才説出當年的一切。

    2歲的二毛妮離開親生父母后,在惡劣的環境中幾經輾轉,受驚磨難,幾乎病死。她像一顆無助的小草,在悽風苦雨中任憑吹打。

    她從小就在深山裏的紅軍墳旁放牛割草,卻不知自己也是紅軍的根苗;她在殘留着紅軍標語的破屋裏磨面,卻不知這是父輩留下的信念。

    弱小的孩子在偏僻的山鄉里平淡地生活,出嫁生子。人到中年,全如當地的農家婦女一樣,直到40歲,才知道自己原本不是金家的女兒。

    也許是這次重逢來得太突然,母女倆38年後的相認卻沒有大喜大悲,似乎平靜得如同當年分別時一樣。

    母親上下端詳着身高只有1米42的金維英,生怕認錯了。金維英看着與自己長相極為相似的女首長,不知該説什麼。

    經過醫學檢測,結果證明金維英就是當年中原突圍時吳皓夫婦失散的親生女兒二毛妮。

    母女倆進行了長達3天3夜的長談,一會兒哭泣一會兒敍説,直到第4天,金維英才怯生生地低聲喊了聲“媽”。張明拉着女兒到照相館合了個影,這是母女倆今生惟一的一張合影。

    張明滿懷找到女兒的喜悦回到北京,趕到八寶山烈士陵園,告慰九泉之下的丈夫:親生女兒終於找到了。

    之後,張明悄悄地做着準備,要接金維英到北京,讓苦難中長大的女兒感受更多的母愛親情。

    不料,一年後,41歲的金維英突然病故了。她的墓碑上刻着兩個名字:“金維英、吳張生”。

    千河入海,萬水歸川,金維英最終融入父母親的温暖懷抱中。雖説她和母親相聚的時間十分短暫,但所幸在有生之年能夠母女相認,總算沒有留下太多的遺憾。

    在戰爭年代,有許多紅軍的後代像金維英一樣失散在民間,他們像一顆顆紅色的種子,散落在廣袤的大地上,在人民的懷抱裏成長。

    吳皓、張明夫婦和他們失散的女兒的故事雖已成為歷史,但我們每個人都不應該忘記這段歷史;當我們回眸那段時光時,心中湧動的不僅是崇敬與感動,還有不移的信念和不滅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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