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輩詞人張先——就是那個80歲做新郎,迎娶18歲小妾,被蘇東坡打笑“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的陳年新郎官,曾專門為李師師創作詞牌《師師令》,表達對女神的讚美:
當然,這只是拋磚引玉。好像語文老師課堂搶答似的,這邊張先才朗聲讀完,那邊晏幾道同學又站起來,大聲道:生查子,獻給李師師同學——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嫋。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
年來今夜見師師。雙頰酒紅滋。疏簾半卷微燈外,露華上,煙嫋涼口。
假期誰料久參差。愁緒暗縈絲。相應妙舞清歌夜,又還對,秋色嗟諮。
他叫周邦彥。北宋詞林千萬粉絲級頭部大V、著名美男詞人,精於詞章音律,有“詞家之冠”或“詞中老杜”之譽,王國維稱其“兩宋之間,一人而已”。
一個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花鳥金石無所不通的文藝氣質皇帝。
一個風雅絕倫。詩詞文賦無所不擅,冠冕詞林的一代詞林巨擘。
一個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通曉音律書畫、豔冠京師的青樓花魁。
北宋。京都汴梁。京城CBD標誌性酒店——礬樓。花魁在撫琴,詞人在聆聽,窗外響起了皇上的腳步聲……
1、絕色花魁 名動北宋文藝圈
話説北宋徽宗崇寧、大觀年間,京師汴梁遍地的青樓瓦肆間,出了一個頂兒尖兒的絕世妙人,天生麗質,歌喉婉轉,詩詞歌舞無所不精,在首都各教坊中獨領風騷,高樹豔幟。
妙人藝名李師師,不僅色藝雙絕,而且為人慷慨俠義,江湖上人送外號“飛將軍”。
李師師本是汴京染坊家女兒,自幼父母雙亡,由教坊李姥收養。經李姥悉心調教,豆蔻年華便成為京師娛樂界的頭牌女歌星。李師師最擅長“小唱”,所唱多“長短句”,也就是宋詞。
作為一個著名歌手,理所當然,李師師與當時大V詞作者們的來往非常頻繁。
著名詞人張先、晏幾道、秦觀等就經常出現在李師師的朋友圈。
香鈿寶珥,拂菱花如水。學妝皆道稱時宜,粉色有,天然春意。
蜀綵衣長勝未起,縱亂雲垂地。
都城池苑誇桃李,問東風何似?不須回扇障清歌,唇一點,小於珠子。
正是殘英和月墜。寄此情千里
在張老先生的眼裏,都城池苑東風桃李,都比不過李師師“粉色有,天然春意”。
歸去鳳城時,説與青樓道:遍看潁川花,不似師師好。
話音未落,那邊秦觀同學又站起來,大聲讀了起來——《一叢花》,為李師師同學而作:
簪髻亂拋,偎人不起,彈淚唱新詞。
惟有畫樓,當時明月,兩處照相思。
秦觀畫像
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李師師同學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那邊晁衝之同學、朱敦儒同學……都爭先恐後的站起來,搖頭晃腦、文采飛揚的表達了對李師師同學的讚美。
不過,師師同學是見過大世面的,她的眼裏心裏,滿都是一個風秀俊逸的身影。而那個身影,此刻,正從某處滿懷期待的趕往礬樓。
2、詞中老杜 初見花魁便鍾情
周邦彥年輕時在首都為太學生,寫了一篇《汴都賦》,一時“汴梁紙貴”,由此而擢為太學正,任教大宋最高學府,可謂少年得志;宋朝崇文抑武,文官的待遇十分優厚,因此,周邦彥經常流連於秦樓楚館、歌台舞榭,成為首都娛樂場所的常客。
周邦彥畫像
一個是風采絕倫的風流才子,一個是色藝雙絕的花魁娘子,又都是首都娛樂圈中人士,李師師與周邦彥之間,不發生點故事,都對不起觀眾了。
鉛華淡佇新妝束,好風韻,天然異俗。彼此知名,雖然初見,情分先熟。
爐煙淡淡雲屏曲,睡半醒,生香透玉。賴得相逢,若還虛度,生世不足。
周邦彥初見李師師,兩個人就好像“錘子遇見銅鑼,稱杆兒遇見秤砣”,一見如故、相見恨晚。
一見面就感覺今生不夠,來生還要一起走。足見李師師的無窮魅力。
有了這樣一個美好的開端,兩個人就免不了經常湊一塊,談文學、談理想,他妙筆生花、填詞譜曲,她檀板紅牙、淺斟低唱,兩個人很快就成為一對才子佳人、郎情妾意的天王人氣組合。
有了周邦彥這位大咖創作人的幫助,李師師在大宋演藝界的名聲也越來越大。終於有一天,李師師的名頭,傳到了大宋道君皇帝宋徽宗趙佶同志的耳朵裏。
3、月圓之夜 皇上微服會花魁
這個宋徽宗,當皇帝不是個好皇帝,吃喝玩樂、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啥的倒是門清,渾身上下充滿了浪漫的文藝青年氣質。
正月十五上元節,“金吾不禁夜”、火樹銀花不夜天。宋徽宗微服出遊,與民同樂,玩得不亦樂乎。經過李師師家門口,突然決定上去坐坐。
宋徽宗畫像
皇上這一坐,就發現了新天地。隔三差五就要來李師師處,聽個小曲啥的解解乏。皇上坐坐不要緊,可就苦了李師師和周邦彥這對紅塵知己了,兩人見面不得不謹慎加小心,避免和徽宗撞車。
這一天,天朗氣清,風含情水含笑,又是一個適合約會的好日子。宋徽宗最近偶染微恙,已經好幾日不曾出宮了。周邦彥估摸着今天皇上害得繼續在宮裏將息龍體,於是,就喜滋滋的往李師師住處來了。
二人多日不見,自然免不了一番互道相思之苦,正在你儂我儂,情意綿綿之際,突然樓下傳來消息,徽宗同志親切看望李師師同學來了。
明仇英《清明上河圖》局部
周李二人大驚,不知所措。皇上説話就到,慌亂之間,李師師讓周邦彥藏到了牀底下。
徽宗推開門,滿臉皺紋的臉笑成了一朵盛開的野菊花,神秘的説:“師師啊,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禮物?”
説着,就拿出了一個金光燦燦、圓潤飽滿、散發着馥郁芬芳的——橙子。“師師,這可是江南進貢的橙子,特意拿來給你嚐嚐。”
這宋徽宗也太小氣了,雖然是身價高貴的貢品吧,好歹你也多帶一個啊。這不,李師師纖纖素手把橙子剝了,用精緻的幷州水果刀切開,又灑上晶瑩的吳鹽,就開始和徽宗談人生、談理想……
可把牀底下的周邦彥饞壞了。
徽宗走後,周邦彥就根據剛才這難得一見素材,寫了一闕帶着一股沒有吃到橙子的濃濃酸味的《少年遊》: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
錦幄初温,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水墨 周邦彥詞意圖
徽宗和李師師歡聚狎暱的場景,電影鏡頭一般的呈現出來。
過不了多久,李師師在徽宗面前一不小心就唱起了這曲新詞,徽宗見上次幽會的場景一一在詞中呈現,十分惱怒,逼問之下,知道還有周邦彥這麼一個現場觀眾,隨後找個藉口,把周邦彥謫貶去了外地。
4、尾聲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沒人礙手礙腳了。徽宗又一次美滋滋的來到了李師師處。
破天荒的,李師師竟不在家裏。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李師師回來,卻一臉憔悴、雙目含淚。
徽宗詢問,李師師毫不避諱,直言周邦彥今日離開京城,自己送周邦彥去了。心上人被徽宗這樣挾私報復,李師師雖然對徽宗敢怒不敢言,臉上卻沒有什麼好臉色。
這下輪到徽宗心裏打翻了醋罈子一樣,酸溜溜的了。
徽宗知道李師師心裏在怪自己,就想找個台階下,便問道:“周邦彥最近可有什麼新作?”
李師師何等聰明,立馬借坡下驢,給徽宗斟了一杯酒,趁機就為周邦彥求情,接着便唱起了《蘭陵王·柳》這首新作。一曲歌罷,徽宗覺得這傢伙實在有才,寫的太好了,一面也為了討好李師師,就下旨將周邦彥召回,並升官晉級。
李師師破泣為笑。
這本是一段花魁娘子不愛榮華愛才華的逸聞趣事,宋徽宗風流成性,這在《宋史·本紀》就有記載,而李師師與周邦彥與宋徽宗交往一事,在《大宋宣和遺事》、《李師師外傳》、《貴耳集》、《耆舊續聞》、《墨莊漫錄》、《浩然齋詞話》等眾多準史料或筆記小説中都有記載,也並非空穴來風。
宣和三年(1121),周邦彥卒,享年六十六歲。
靖康二年(1127年)三月,徽宗與欽宗被金人擄去。金天會十三年(1135年)死於五國城,時年54歲。
至於李師師,有人説她捐資抗金,自己遁入空門;也有人説她隨宋室南渡,流落江湖之間,晚景淒涼;也有説被金人擄去,嫁為金人婦。眾多紛紛,不一而足。但我寧願相信,此刻,她就在歷史的深處,在某個世外桃源,和周邦彥攜手,遊走在開滿鮮花的小路上。
你們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