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大俠、中華第一保鏢杜心五：英雄歸去

身懷絕藝，憂國憂民

戰火硝煙中的俠膽忠心；

淡薄名祿，寧靜致遠

和平年代，

一位武林大俠的悄然歸隱。

武術，各大影院和電視台追捧的影視題材。《葉問》系列電影以及《李小龍傳奇》等劇的熱播，傳武大師馬保國等屢屢被人KO，更是引發了一股熱議，中國傳統武術到底能不能實戰？

葉問，李小龍，大刀王五，霍元甲，燕子李三等等，這些歷史上中國武術大師的傳奇故事，再次成為街頭巷尾、茶餘飯後談論的焦點話題。

這些民間傳得神乎其神的歷史人物，以及他們的出神入化的功夫，到底是歷史的想象，還是真有其人？這個懸念一直吸引着人們探求的目光。

解放後的1951年初，一位傳説中的武林高手現身長沙，被聘為湖南軍政文員會顧問，此人名叫杜心五。

不過兩年後的1953年，杜心五突然狂吐鮮血不止，最終救治無效離開人世。

隨後不久，杜家長子杜修嗣莫名收到一封奇怪的信，信中居然有他父親的一張畫像照片。就是這幅畫像，引出了今天這個關於大俠杜心五的一個側面故事。

南北大俠杜心五之英雄歸去

這是一張人物畫像的照片，畫中的人物大概五十來歲，雙目如鷹，咄咄逼人，臉部輪廓蒼勁有力。下巴有三縷鬍鬚，照片右下角，有兩行字“杜心五先生”和“悲鴻”。這張照片，隨同一封信，於1953年7月25日，自北京郵寄到長沙杜家。

杜芳，杜心五孫女，如今住在長沙望月湖小區，1953年，爺爺去世時，她才剛滿週歲。

杜芳是杜心五第一個女孫，杜心五得知兒媳婦生了一個千金，高興得不得了，摸着三綹鬍子説，我兒修字輩，孫是芳字輩，就叫杜芳吧。

在這個武術世家中，杜芳是少數不練武術的。家族中，功夫最強的，是大姑姑杜玉瑩。

曾小平，杜心五大女兒杜玉螢的侄孫，9歲時跟隨自然門前掌門杜修嗣，修煉自然門拳法。自然門拳法源自始祖徐矮師，而氣功心法創自師爺杜心五。

“動靜無始，變化無端．虛虛實實，自然而然”。這幅自然門氣功心法口訣，是杜心五所留。筆鋒之下，蒼勁有力。

杜芳知道，爺爺武功高強，字也寫得行雲流水，當年走南闖北，結識書畫名家不足為怪。但這一次收到的畫像明顯是在爺爺強盛之年所作，為何家中沒有，直到爺爺去世後，作品方才送來，難道中間另有隱情？

解放初期，湖南省人民軍政委員會聘請全國聞名的武林高手杜心五擔任顧問，安排武術作家向愷然任湖南省文史研究館館員，打擊了長沙市武德敗壞的柳森嚴。這些措施，引起了全省武術界的震動。

50年代初，湖南省體委成立後，曾選派武術選手參加當年舉行的全國民族形式體育表演及競賽大會，這一時期，杜心五曾經試圖將他武術心得用來培訓運動員。

只不過，當時接觸杜老先生的許多人並不是太清楚，這位年屆84歲的老人，曾經與津門大俠霍元甲、長江大俠呂紫劍一道，被並稱為民初武林“三大俠客”。從開宗立派的角度來講，他更是與楊露蟬、孫祿堂、董海川等人齊名的武林泰斗。

他，正是人稱“南北大俠”的杜心五。

劉篤平，程潛秘書、開明日報創辦人劉嶽厚之子，與杜心五交往二十餘年，曾代杜心五寫自傳，並著有長篇歷史小説《杜心武》。

那是“九一八事變”後不久的一天早晨，年僅九歲的劉篤平，去省主席何鍵的武術教師李立久家玩。李立久的兒子偷偷對小夥伴劉篤平説，杜心五來了，你看過他嗎？

劉篤平老實回答，沒看過。李立久的兒子眼睛一亮，説，嘿，聽説他能飛檐走壁哩……

正説間，一個頷下飄着青須身着青布長衫的老人翩然而入，問道，“你爸爸起來了嗎？”

小傢伙話都不會説了，他，昨天，睡得，很晚……

杜心五眼睛一瞪，射出兩道光芒，懾得劉篤平一噤，打了個哆嗦。

“還未起牀？”老人徑直就往裏走了進去。

看不見老人了，小夥伴向劉篤平做了個鬼臉，笑着説，他是我爸的師傅，一見我爸就要罵，我爸怕他怕得要死！

這是劉篤平第一次見到杜心五。此後，劉篤平的腦子裏便時時閃現着這個着青布長衫，愛罵人的老頭，也不時能夠見到他。老人對小孩子很是慈祥，經常逗弄劉篤平和他的小夥伴。

從大人口中，劉篤平聽到了許許多多有關杜心五的怪事，什麼“頭髮鬍子白了又轉青”，什麼“三十多年不洗澡一身皮膚卻又白又嫩”，什麼“踏雪無痕”等等。在年少的劉篤平心中，這位老人簡直就是一個奇人，一位大俠，他崇拜的偶像和英雄。

1937年，盧溝橋事變後，抗日烽火燃起，劉篤平隨雅禮中學遷到湘西沅陵，此時，杜心五也攜全家去慈利老家逃難。沒料到，4年後，一老一少，在他鄉重慶又相遇了。

在重慶南開中學讀高中的劉篤平，星期天去一族兄家，不意遇到杜老，驚喜交集之下，一問才知，杜老是被國民政府接出來的，請他和杜月笙分任“全國抗日羣眾運動委員會”正副主任委員，號召海內外幫會徒眾羣起抗日。

重慶一面，一別十年。

劉篤平沒想到，十年之後竟然還能再次見到自己心中這位傳奇的偶像。

這一次重逢，是在杜心五女婿陶良鶴家。一進門，杜心五高興得一把抓住劉篤平。不過這一次老俠客見到小知交，有一事相求。

原來，杜老要劉篤平代他寫份自傳交給當局，他自己年紀大了，不想勞神。劉篤平聽完卻遲疑了一下。杜老以為劉篤平不願意，便有點兒生氣，“怎麼啦，不願意？”劉篤平頓時便感到一股迫人的氣勢迎面撲來，壓抑得他幾乎説不出話來，忙結巴回道，“不是咧，我怕寫不好。”

“甚麼？一個大學高材生寫不好我的自傳？”他哈哈大笑起來。

於是，劉篤平答應了這件事兒。接下來三天，劉篤平聽老人談完了他那充滿傳奇色彩的一生。

也是這一次為杜老寫自傳，劉篤平才知道，杜心五“南北大俠”稱號的真正由來。

抗戰之前，杜心五被稱為“北俠”，“南俠”是安徽六安人劉伯川，又叫鐵腳劉伯川。

劉伯川有三大絕技：一是陳氏太極真傳，二是心意六合拳真傳，三是少林羅漢門拳真傳，號稱北俠絕非虛名。但是，劉伯川屬於很拽很自大的人，喜歡高高在上。兩人之間總共經歷了三次比武。

1929年杭州國術大賽合影，南俠杜心五與北俠劉伯川屬於平起平坐，劉伯川心裏老大不高興，説：“分什麼南俠北俠，要就一個人南北大俠。”於是非要跟杜心五比個高下，杜心五隻好迎戰，結果只打了個平手。事後，有人私下傳信給劉伯川，説杜心五礙着劉百川是蔣介石侍衞長，沒有出真招。這劉伯川，果然是條真漢子，不久就辭去了侍衞長職務，借教訓萬籟聲之機，第二次挑戰杜心五。

杜心五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結的道理，仍舊只跟劉伯川打了個平手，停手後，順勢叫萬籟聲拜劉伯川為師，萬遵照師父的旨意於是拜劉伯川為師，之後劉伯川也傳了羅漢門拳給萬籟聲，還傳授了少林童子功與傷科療法。

兩次平手，劉伯川仍不心甘，於是出現了劉百川與杜心五的第三次長沙比武。杜心五當時私下跟徒弟們説，這次打到家門口了，不得不來真傢伙了。結果，杜心五擊敗了劉伯川。劉伯川此刻才心服口服，爽快地説：“這北俠也歸你了，你是南北大俠。”從此劉伯川歸隱，不再插手武林界。

杜心五的武德和武學造詣也備受推崇，一時南北大俠人盡皆知。

也是在劉百川與杜心五相約南京第二次比武后，杜心五遇到了當時還年輕的畫家徐悲鴻。

經人介紹認識徐悲鴻後，杜心五與這位後生一見如故。杜大俠認為，徐悲鴻不應單是隻學西洋畫，還應對中國國畫起到一定的推進作用。徐悲鴻雖然不習武，但好男兒好武勇，對杜大俠也是尊敬有加。徐悲鴻從不主動給人畫畫，更是極少畫人像，他是尊重杜心五的武學和武德，主動提出了為杜老畫了一幅畫像。

畫像現場作完，寥寥數筆，杜心五俠骨神氣被刻畫得很生動，尤其是眼睛深邃出神，讓人看畫就知，這是一個非同尋常之人。不過，徐悲鴻為什麼沒有當場贈畫，而是事隔30年後 ，在得知杜心五去世之後，才郵寄來素描畫的照片版？有一種説法是説當時杜心五的名頭很大，徐悲鴻希望留個永遠紀念。

的確，在同盟會時期，杜心五曾與宋教仁、孫中山有深交，當時還曾力斃過清庭派來刺殺孫中山的一眾大內高手。這位“南北大俠”也因此一度被江湖人傳為“中華第一保鏢”。

只是後來同窗好友宋教仁遇刺，杜心五深感內疚，選擇了歸隱。

1951年初，受林伯渠邀請，原本隱居老家慈利江埡巖板田的杜心五，帶着家人來到長沙，出任湖南人民軍政委員會顧問。

當時長沙解放不久，加上湖南民風彪悍，治安比較混亂，1950年底長沙就發生過一次大規模的械鬥，主要是黑社會控制的碼頭工人。解放軍和警察去制止武鬥，很多人都被打傷，槍支也被搶去了不少。這個時候，有人提到了青幫和洪門的雙龍頭杜心五。

的確，杜心五一度曾是青幫和洪門雙龍頭，但他也與共產黨人打交道。1941年，國民黨政府遷重慶後，蔣介石想利用杜心五的聲望和幫會勢力，委以“中國抗日羣眾動員委員會”主任之職，以組織民眾抗日。杜心五於1941年3月赴任，在職一年。期間，他曾掩護過不少中共黨員和進步人士。

杜心五先是住在重慶沙利文旅社，後來遷入南温泉一莊園，但國民政府軍令部次長劉斐慕名接杜老到他家居住，並在他私人防空洞躲避敵機空襲。—天，劉斐問杜老，國共兩黨將來到底誰勝誰敗。杜心五直言不諱地回答，“共產黨必勝，國民黨必敗！”

解放後的1952年，已經出任湖南軍政委員會顧問的杜心五，嫌女兒杜玉瑩家不太安靜，搬到了長沙西園百里48號、兒子杜修嗣家住了下來。不久，孫女出世，欣喜的杜心五為孫女命名杜芳。然而，就在孫女剛滿週歲之時，杜心五卻突然仙去了。

1953年的一天，已經參加工作，在長沙市二中教歷史的劉篤平，像往常一樣，準備去西園百里看望杜心五，這一天剛進門，他就驚呆了，院子裏赫然擺着杜老靈柩。

三天前，劉篤平還見到杜心五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去世了呢？難道發生了什麼意外？

後來，劉篤平從杜心五女兒杜玉瑩的弟子曾小平，也是自然門武術第三代傳承人那裏，瞭解到真實的情況。

原來，杜心五邀約了一幫長沙的老朋友去了天心閣，向他們作告別：“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們想看什麼功夫，我都可以展示給大家看……”一眾老友還以為杜老又要去哪裏散心訪友，皆不以為然，就要杜老表演一下輕功。

只見84歲的杜心五從城閣腳下沿着城牆飛身斜跑，一溜煙就到達了城牆垛上。在場的眾人一齊拍手稱絕。

然而次日，一代武術大家、中華第一保鏢、南北大俠、自然門創始人——杜心武，就溘然長逝，享年八十四歲。眾前來弔唁的老友，不禁唏噓不已。

劉篤平卻始終認為，杜老突然離世，是源於舊傷復發。他清楚地記得，杜老曾告訴他，自己身有舊傷，始終無法醫好，沒有完全痊癒。

那還是同盟會時期，杜心五以一人之力保全深交摯友孫中山先生時候的事情。慈禧太后派了一閹人宦官高手刺殺孫中山先生，被杜心五殺了。聽聞杜心五之名後，慈禧糾集了四十餘名高手，圍堵杜心五於東北，想要將杜心五斃命於此。

冰天雪地的深山老林裏，杜心五與四十餘名清廷高手糾纏半月有餘，經過數次大戰，擊殺十餘名高手，嚇退其餘眾人，但自己也數次負傷，險些喪命，就此留下了隱疾。此後無論怎樣療傷吃藥，傷勢始終無法痊癒。

杜老突然離世，劉篤平認為，肯定是他舊疾爆發，無法壓制所致。杜老活得灑脱，自知命不久矣，才在去世前一天，與老友們在天心閣上告別。

當時的喪葬，全是土葬。杜心五留下遺言，要求自己火化，死後骨灰葬於長沙鳳凰山。

在杜心五去世後不久，杜家收到了那封附有那張珍貴素描照片的弔唁信，徐悲鴻在信中用八個字總結了大俠杜心五先生的一生——“卓藝絕倫，令德昭著”。

徐悲鴻為杜心五所作的這張素描，至今保存在北京徐悲鴻紀念館內，杜心五留下的影像資料不多，這一張就成了杜心五流傳下來的唯一的單人像。

“卓藝絕倫，令德昭著”，這八個字是對這個老人的最高敬意。儘管解放後，因為日漸太平，南北大俠的神奇功夫就此大隱於市，但他的一些精神還是值得我們傳承。杜心五，這個名字也應該值得我們紀念。因為其中，不僅藴含有湖南的血性，更有中華民族的自強。同時，他也給後人留下了寶貴的武術遺產。

杜心五去世後，他的兒子和弟子創立了自然門，尤其是他的弟子萬籟聲，後來也成為了中國武術界的泰斗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