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無限感慨:若無王銘章死守滕縣,何來台兒莊大捷

李宗仁無限感慨:若無王銘章死守滕縣,何來台兒莊大捷

1938年1月上旬,川軍22集團軍到達徐州。部隊剛安頓好,22集團軍總司令鄧錫侯與副總司令孫震便拜見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
這是一個非常的日子,天氣陰冷陰冷。可他二人的心情比這天氣還糟!本是一片忠心,滿腔熱血,告別家園,告別蜀中父老鄉親,出川抗日,可誰會料到,竟然落下個無人要的結局。恥辱啊!打仗有勝有敗,人們常説不以成敗論英雄。就是打了敗仗,也有幾分悲壯,總比平白無人要強。王銘章,這都是你乾的好事!
對於122師師長王銘章,兩位司令官真是又愛又氣。他們很欣賞王銘章打仗勇敢,不怕死,敢碰硬,敢拼命的精神,按行話講王銘章算得上一條好漢。氣的是王銘章不拘小節,總是大大咧咧,情緒也不穩,容易衝動,説來事就來事了。就拿這次打開晉軍彈藥庫取槍搬彈的事來説,也只有他王銘章才幹得出來。
怪不得,王銘章沒讀多少書啊,他這位將軍,完全是拼命拼出來的。
王銘章,字之鐘,四川新都泰興場人,1893年7月4日出生,他家裏很窮,父親王文煥原來經營小商業,還在王銘章很小的時候便跟他母親約好了似地雙雙去世,剩下王銘章兄妹三個無人照料,過着流浪的生活。王銘章的一位叔祖父,覺得這孩子野是野一點,但長得天庭飽滿,地闊方圓,日後必有出息,於是資助他到新都縣城一所高等小學的學校讀書。1909年,16歲的王銘章高小畢業,隨後考入了四川陸軍小學堂的第5期。辛亥秋,四川保路運動興起,王銘章激於義憤,參加了保路同志軍的反清作戰。1912年,王銘章與陸軍小學堂的第四期、第五期的同學百餘人反對四川政府改組陸軍小學堂,憤然離校赴南京。二次革命時,王銘章與同學一道,參加了上海討袁軍總司令陳士英指揮的進攻江南製造局的戰鬥。後返川,入四川陸軍軍官學校第三期步兵科,1914年畢業,分發川軍第二師劉存厚部任排長。
鄧錫侯與孫震商定好了,這次見了李司令長官,除了表示謝恩之外,就是請求李宗仁司令官相信川軍,把他們放在要緊的位置上,以川軍弟兄的血來洗刷恥辱,為家鄉的父老爭光。他們最擔心的,就是李長官表面上接收他們,而實際上又不委重任,仍把他們當“雜牌軍”看。越是這樣,這些走出天府之國的“槌子兵”就更沒法帶。
沒想到,一見面,李宗仁的一名玩笑話,使他倆愁容頓消。
“要説‘雜牌’,我也是‘雜牌’軍啊!咱們是‘同病相憐’啊!哈 ……管他什麼‘牌’,能打日本人,能打硬仗就是‘正牌’。”
22集團軍總司令鄧錫侯由衷地説:“謝謝李長官看得起我們,今後,只要李長官説話,我們一定效命,以報李長官的知遇之恩。決不會給李長官丟臉!”
“哎呀,你們把話説過頭了,大家都是為了打日本人,説什麼‘恩’呢!這叫做機會。今天我們有機會站在一起打仗,也是一種緣分嘛!往後,咱們精誠團結,一起效力吧!”李宗仁打主話題,用眼光在鄧錫侯、孫震二位的臉上搜索一番,突然道:“你們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麼?不必客氣,我能做的,能辦到的,我一定去辦。”
鄧、孫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似乎是在統一觀點。鄧錫侯用手肘碰了孫震一下,於是孫震咳嗽了一聲,説道:“我們川軍的武器裝備太差了,不知李長官……還有,李長官能否為川軍將領們訓訓話,為他們打打氣。”
鄧錫侯緊接着説:“李長官一定要在百忙之中為川軍的將領説幾句話。李長官也清楚,川軍出川后,一直遭人白眼,受窩囊氣,仗打了不少,人也死了不少,但人家沒有説過一個‘好’字,好像我們天生的就是後孃養的。遇到這種境況,就是木頭橛子,也會要掉碴碴,何況是人呀!現在,從上到下,情緒極不好,軍心不穩,還談什麼打勝仗!李長官,説一句不好聽的話,我們川軍等於是一位受了委屈,受了氣的小媳婦,極需要一位‘婆婆’出來安慰幾句。至於裝備,李長官能辦法解決一點更好,實在想不出辦法,以後再説。”
鄧錫侯的這席話聽起來是一頓牢騷,實際上説的是壓在心底已久一股岩漿。川軍到達寶雞後,因晉北折口晉東娘子關受到日軍猛烈的攻擊,戰況緊急,西安行營奉轉蔣介石的命令,要22集團軍立即由寶雞乘火車直開潼關渡河,歸第二戰區戰鬥序列,馳援晉東。當時火車站一片混亂,車皮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將部隊拉出去。緊接着,又是在風陵渡過河,面對着洶湧的黃河,將士們真有點傻眼了。這些從未出過蜀的川人子弟,哪見過這等河流?其心情猶如突然遇到兇猛的野獸一樣緊張,害怕。同樣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部隊搬過河去,進入山西。還有,吃飯也是個大問題,這些吃慣了大米飯,辣子炒菜的川兵,突然捧着窩窩頭之類,哪裏咽得下喉!好在飢餓能改變人,戰爭能改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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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次出川作戰中,王銘章的122師一進是先頭部隊。1937年10月15日,也就是渡過黃河的第二天,王銘章在趙村車站向全體官兵訓了話。王銘章站在一個火車頭上,他解開將軍服衣釦,雙手叉腰,用那雙鷹隼一樣的眼睛掃視全場。將士們看到,一向是肥頭大耳,虎背熊腰的將軍,與出川前比身子似乎縮小一圈,臉也黑了,但比以前更顯得威嚴。此刻站在烏黑,落滿灰塵的火車上,他那高大、結實的身子似乎與火車頭渾然成一體,是那樣的強硬,堅不可摧。
王銘章待隊伍安靜下來,用濃重的川音説:“弟兄們,這次我帶你們出川,不是逛大街,不是撿金元寶,是揍日本人的。臨行前,蜀中鄉親們是怎麼對待咱們的?還記得吧?咱們是川人的子弟,可不能為他們丟臉哪!”説着,他用腳狠跺一下火車頭,大聲道:“在這裏,我就等於是這個鐵傢伙,你們就是後面的那一串車箱,我帶着你們往前跑。弟兄們看着我好了,如果我王銘章當縮頭烏龜,怕死,你們可以一齊朝我吐口水,把我羞死,淹死。要是你們怕死,想當逃兵,不管是誰,就是親兒子,格老子一個不留情,通通槍斃!下面有四句話,希望大家牢記,我念一句,大家跟着念一句:受命不辱——臨危不苟——負傷不退——被俘不屈——”
一時間,整個車站,迴盪着川軍的宣誓的聲音。
19日,王銘章率部隊到達太原,接到負責指揮正太線作戰的第二戰區副司令官黃紹宏的命令,東行至巖會鎮。24日,又接到黃紹宏命令:“即刻出發迎擊西進之敵”。但是由於情況不明,25日拂曉,王銘章率領的364旅在東回村與日軍遭遇。364旅尚未部署完畢,日本人的炮火就轟過來了,一發又一發炮彈在川軍中爆炸。日本飛機也凌空了,不斷扔炸彈,掃射,川軍傷亡很大。但川軍士氣很高,以簡陋的裝備與裝備精良的日軍展開殊死的搏鬥。整整地打了一天,消滅了不少日本兵,但364旅也傷亡近2000人,為了保存實力,調整部隊再戰,川軍借夜幕的遮掩,自行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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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紹宏對川軍一開始就不信任,尤其是川軍的指揮官。川軍一投入戰鬥,他這位大戰區的副老總卻直接插手指揮川軍的師、旅、團,殊不知這麼一來,整個川軍就散了架,讓日本人鑽了空子,東一塊西一塊的割,割得川軍七零八落。整個川軍有如一條烈性漢子,渾身是傷,還得挨黃紹寵的訓斥,挨友鄰軍隊的白眼、議論甚至譏笑。
就這樣打了兩個星期,川軍傷亡近半。孫震見這樣下去不行,馬上進行整編:每旅兩個團併為一個團,王銘章的122師的兩個旅四個團縮編為兩個團(番號保留)。縮編後的部隊看上去是削弱了,實際上是增強了,因為指揮權相對集中了,由於兵力充實,戰鬥力也有所增強。隨即,部隊開到了平遙、張蘭一帶繼續與日軍作戰。
川軍弟兄們拋屍野外,也沒有得到一句好聽的話。從上到下,肚子裏都憋着一團火。太原失守後,川軍的士氣更加低落。一肚子火無處發。一天,突然有人報告王銘章,説是發現了一個晉軍的彈藥倉庫。正在火頭上的王銘章,哪顧得了許多,往地下吞了幾口口水,大手一揮:“搬!”川軍弟兄們當真搬了。
李宗仁當下見兩位將軍説得入情入理,就答應了。也好,趁機與川軍的將領見見面,也不是一件壞事。
告辭時,鄧錫侯、孫震筆挺挺地站在李宗仁的面前,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李宗仁發現,他倆的眼睛裏,盈滿了淚水。
1938年3月,台兒莊會戰拉開了序幕。
早在一月上旬,22集團軍便抵達臨城(今薛城),45軍為第一線部隊,41軍為第二線部隊,均部署在滕縣以北。王銘章的122師為集團軍的預備隊,扼守滕縣。
日軍第10師團長磯谷廉介中將,根本就不把中國軍隊放在眼裏,他所率領的第10師團,是一支重裝備的機械化部隊,又擁有空軍協同作戰的能力。自從踏上中國的國土,他就沒有遇到過對手,在他的眼裏,中國軍隊都是不堪一擊的。
接下來的戰鬥,並不像磯谷廉介想象的那樣,板垣徵四郎將軍在臨沂受阻,他的目光盯向滕縣,話拿下滕縣後,直撲台兒莊。
滕縣城內的防守力量十分薄弱。只有122、224、127三個師部和364旅旅部,每個師部只有一個警衞連,一個通信連和一個衞生隊。還有,周同管轄的警察和保安隊四、五百人,滕縣形勢十分危急。41軍、45軍的大部分兵力均被進攻第一線的日軍咬住,無法回援,沒有接敵投入戰鬥的,只有平邑方向的122師366旅王文振團,王銘章急令該團火速回援,但該團遠在百里之外,遠水救不了近渴。誰能保證在回援的路上不遭日軍伏擊呢!
下午5時,參謀長趙謂濱有點慌亂地向王銘章報告:“總座,情況萬分危急。據偵察,沿津浦路南下的磯谷師團,一部分咬住我一線部隊不放,其大部隊約一萬餘人繞到了我們的右翼,其先頭部隊已到離我們只有10來公里的馮河、龍陽店一帶。敵人的意圖很明顯:避實就虛,以拳頭打跳蝨的方式,直接攻城。”
王銘章的頭嗡地一響,媽的,這磯谷還真厲害!沒想到會來這一手。他深知,靠自己眼下可憐的一點兵力,破舊的城牆,要擋住一萬精兵,是不可能的,眼下唯一可選擇的,一是撤退,二是援軍及時趕到,他問:“湯恩伯方面有什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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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渭濱説:“據説湯部遲遲不願動窩,是李長官發了火,才動。動也動得很慢,也許,還在路上爬。總座,靠別人,恐怕靠不住。”
“我操他祖宗十八代!”王銘章當真又氣又急,他心裏也非常明白:像他們這樣編序列誰都不願要的川軍,還能指望誰來援呢!看來,只有指望他的老上級孫震了。他一方面指示趙渭濱,下令將364旅張宣武團一個營從沙河陣地撤出來,跑步回援縣城。隨即馬上向集團軍總部孫震發電,請求援兵。
孫震很快回電,非常遺憾,整個集團軍總部掌握的唯一的機動部隊是41軍直屬特務營。儘管如此,孫震只留下一個手槍連擔任總部的警衞,命令營長劉止戎率三個步兵連星夜乘火車趕赴滕縣救援。孫震這麼做,無論從集團軍領導的身份還是他與王銘章個人的交情上講,都是夠意思了。但三個連的兵力對於滕縣縣城而言,則是杯水車薪。
“能參加縣城保衞戰的,共有多少人?”入夜,王銘章問趙渭濱。
趙渭濱回答:“一個團部,三個營部,十個步兵連,一個迫擊炮連,師族部的四個警衞連,對啦,一二四師有個步兵連來城裏搬運彈藥,我把他們留下了。加上警察保安隊,將近3000人。”
王銘章説:“真正能打仗的,有2000人就不錯了。這樣吧,從平邑趕來的366旅的那個營,扼守縣城東關,364旅的一個營擔任東、西兩面的城防,軍特務營擔任南北南面的城防,師連就與我在西關設防。另外,派人去通知周縣長,叫他趕快組織疏散,能走的人儘量走。還有,今夜誰也不許偷懶,一律投入搶修工事。組織一支執法隊,對那些臨陣脱逃的、藉機掠奪的、危害人命的,一經核實,就地槍決!”
磯谷率領的大隊人馬,開始向守衞滕縣的部隊發起猛烈的攻擊。上午8時,日軍集中炮火向滕縣的東關、城內的西關火車站射擊,一座座房屋在炮聲中倒塌,鐵軌被炮彈掀起、扭曲。硝煙,塵土,哭叫聲,怒罵聲,血火……好端端的一座城頃刻間籠罩在死亡中。不一會兒,10餘架飛機飛臨上空,向下扔炸彈,用機槍掃射。從這些瘋狂的轟炸、掃射中,可以想象出磯谷那張瘋狂到了極點的面目。不錯,他在下達命令時,牙齒都把嘴唇咬破了:“看是他們中國人的骨頭硬還是我的炸彈硬。給我把滕縣轟平!”
轟炸一停,王銘章立即召開緊急會議,議論出兩個方案:一是撤出城外,尋機打擊敵人。二是死守,守一天算一天,守一時算一時,全體將士與城共存亡。他立即向孫震發報,請求指示,明確是撤還是死守。
孫震覆電,説:“委員長來電話要我們死守滕縣,等待湯恩伯集團前來解圍,湯部的先頭部隊昨日已到臨城,其後續部隊亦正陸續趕到,我當催促王廉仲軍趕緊北上,你應確保滕縣以待援軍。你的指揮部應立即轉移到城內,以便親自指揮守城,如兵力不足,可把城外所有的41軍部隊調回城內,固守待援!”
接到電報,王銘章愣了好久,才長嘆一口聲:“湯恩伯……罷了,死就死吧!讓老子轟烈一回”。
站在一旁的趙渭濱參謀長嘟嚕一句:“總司令也真是的,不‘把城外所有的41軍部隊調回城內’,能調得動早就調了,還待説嗎?”
王銘章十分冷靜地:“算了,再埋怨也沒有用了。誰也救不了咱們了。老趙,咱們相交一場,也不必再拐彎了。你是跟我一道戰死,還是……現在走還來得及。反正,我是打算以身殉國了。
趙渭濱頓時睜大了眼睛望着王銘章:“總座,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如果總座嫌我是個累贅,那我,先走一步!”説罷,就要掏槍自戕。
王銘章急忙拉住:“哎呀,叫我説什麼好呀!什麼都別説了,剛才等於是我放屁!走,帶隊伍進城,要死,咱們背靠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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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銘章將城外的部隊全部調入城內。王銘章召集部屬,發表了簡單的講話:“……要死,我與大家一起死;我決不會把大家丟在這兒不管自己溜走。我決心死守滕城。我與大家一道,城存與存,城亡與亡。20多年了,我們做了許多蠢事,傻事,打了許多冤枉仗,造了不少孽,讓老百姓遭殃,這次,我們是打小日本,是為黨國的利益而戰,為人民的利益而戰,人們會原諒我們的,後人會記得我們的!川軍弟兄們,讓我們為家鄉的父老爭光,好好拼一場,倒下去,像條漢子!”
一時間,羣情激昂,大家只有個心願,隨總指揮死守滕城,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
王銘章派人將四個城門的南門和北門堵死,只留下東門與西門暫作通道。
周同率領他的警察與保安隊也來了。一派斯文的周同居然也挎上了一支駁殼槍,看上去有點滑稽。周同走到王銘章面前,拱手一禮:“總指揮,我們這幾百條漢子全交給你了。包括我在內,決心與滕城共存亡。”
王銘章很是激動,久久地握着周同的手搖着。他與趙渭濱交待一番,這支隊伍由趙渭濱部署。
10時30分,日軍突然集中炮火猛轟東關南半部寨牆的突郵部,只聽得“轟”的一聲,寨牆被轟開一條十來米的口子,隨即,日軍的十幾挺機槍,一齊朝缺口猛射,掩護步兵往裏衝。
“弟兄們,守住缺口!”趙渭濱參謀長喊着,衝向缺口,親臨指揮。第一批衝進缺口的幾十個日軍,轉瞬間被中國軍隊消滅了。就這樣,日軍在缺口組織了三次衝鋒,都被中國軍隊消滅在缺口裏。不過,中國軍隊也傷亡過百。
整個滕城,在周同強有力的組織下,該走的老弱病殘者都撤走了,剩下的青壯年,願意參加治安隊、救護隊、保障隊的,都編排有序,現在有序地進行工作。救護隊的將傷員抬到護理所,保障隊將熟雞蛋,煎餅等食物送到戰士們的手裏。看到這一切,川軍弟兄們都感動得不得了。王銘章更是感慨:“過去老聽説毛澤東搞什麼人民戰爭,不知人民戰爭為何物,今日終於明白了。”
下午兩點,日軍向東關東北角猛攻,但沒有攻動,敵人只好作罷。下午5時,日軍再次組織攻東門,一次一次進攻,都被守軍打退。敵人丟下一大堆屍體,只好作罷。不過,守城將士傷亡也十分慘重。
又是一個恐怖的夜降臨了。儘管戰爭將這座古老的城市摧毀得滿目瘡痍,但活着的人們反而覺得這城市頓時輝煌起來。是啊,哪個朝代也沒有像今天這樣,全城人同仇敵愾地抗拒着上萬侵略軍的進攻,而且打得英勇、頑強,敵人飛機、大炮全用上了,但卻沒進得城。縣長周同有生以來第一次打槍,他打響了,而且是朝進攻的鬼子最密集的地方打的,好像打死了鬼子。這一生中,他常引以為憾的是自己太文弱了,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文弱就意味着死亡。安崇文,亂尚武這是老祖宗的話,他曾夢想着什麼時候也摸摸槍,轟轟烈烈地廝殺一場。沒想到,是日本人讓他剛強起來了。他覺得此刻自己像個男人了。他笑了。
“總座,界河一線部隊情況不妙,陣地被敵突破,人員傷員過半。”
“快,下令從兩側撤退,撤進城來。進不了城的,撤到別處。”王銘章果斷地作出決定。他又對李少昆道:“我叫你準備的酒呢?代我送到各防守區,就説是我這總指揮敬大家的酒。”
當晚,趁着夜色,45軍從滕縣兩側退,41軍的124師,122師的27團等先後撤進滕縣。366旅中途遇敵,只好繞道到臨城。王銘章根據情況的變化,重新調整部署。命令各部隊抓緊補充彈藥,構築工事。在城牆下隱蔽的部隊,每班孔一張雲梯,隨時準備登城反擊敵人。
王銘章找來跟隨了他多年的副官,將一份全師人員的花名冊交給他,説:“你立即化妝出城,回去拜見川中父老,説王銘章和123師所有的川人子弟,唯將一腔熱血潑灑抗日疆場來還報親人養育之思想性。”
副官一聽,淚如雨下,雙膝下跪,哭道;“師長,全師5000弟兄已快拼光了,咱們對得起那些官老爺了吧,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愁沒機會殺鬼子!撤吧,師長!”
王銘章厲聲道:“還羅嗦什麼?還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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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官在王銘章面前叩了三個頭,消失了。
援軍湯恩伯部王仲廉軍15、16日陸續到達臨城,先頭部隊一個團剛下火車,孫震便以滕縣情況緊急,令其前往增援。該團在南沙河遭圍攻滕縣日軍的進擊,不支潰退,其它各部只在南沙河警戒。其軍部到達後,得知滕縣正受強大敵軍圍攻,便藉口機動作戰,將部隊迂迴滕縣東北峯山以東地區開去。於是,南沙河之敵向前推進,22集團軍總部不以抵抗。只好撤至運河南岸利國驛,從此與滕縣守軍失去聯絡,滕縣完全成了一個四面受敵的孤城。
17日6時許,天剛亮,敵人的進攻便開始了。敵人的炮火猛轟城區,20餘架敵機輪番掃射,一直持續了兩上多小時,整個滕城,頓成一片火海。
敵軍一進攻,縣長周同便攀上了城牆,親自指揮反擊,不料,一發炮彈落到他身邊,將他掀下城牆。這位令人敬慕的父母官,將他最後一滴血灑在了滕城的土地上。
敵軍開始向東關進攻,以10餘輛坦克為先導,掩護步後眾東寨牆的缺口衝鋒。東關守軍冒着敵人炮火,在近距離與敵展開殊死搏鬥,傷亡慘重。另一部日軍向被轟塌的東南角城牆進攻,守軍一個連,用集束手榴彈炸燬敵戰車兩輛,在敵密集火力射擊下,該連傷亡殆盡。敵步兵40餘人衝上城角,守軍另遣一個連向突入之敵反擊,經激烈肉搏,全殲突入之敵,該連官兵僅剩14人。此時,王銘章急電孫震:“敵以炮火猛轟我城內及東南角城牆,東關附近又被沖毀數段,敵兵登城,經我反擊,斃敵無數,已將其擊退,若友軍深夜消息,則孤城危矣。”
中午12時15分,王銘章見孫震沒有回電,分析總部也許撤走了,或遇到了不測。於是鼓起勇氣,向蔣介石發了最後的一份電報:“……獨坐山方面,已無友軍槍聲,想系被阻止。目前敵用野炮、飛機從晨至午不斷猛擊,城牆缺口數處,敵步兵屢登城垣屢被擊退。憶委座成仁之訓及開封面諭嘉獎之詞,決心死力拒守,以報國家,以報知遇。”
電報發走後,王銘章覺得該做的已做了,心情反而輕鬆了。他又甩掉帽子,解開上衣釦,恢復了當年打仗時的豪俠之氣,衝入到硝煙戰火之中,與戰士們一道拼殺。
下午2時,日軍以重炮猛轟南城牆下街道,同時,敵機20餘架轟炸南關。隨後,敵步兵在坦克的掩護下進攻南城。守軍英勇戰鬥,傷亡殆盡,敵軍攻佔南城牆。此時東面日軍集中兵力猛攻東關,敵步兵在坦克掩護下突入東關。
王銘章在敵軍攻佔南牆和東關後,親臨城中心十字街口指揮作戰。此時,佔領南城牆之敵在機槍火力掩護下,從西南城角向西城牆逼進,敵炮兵集中火力射擊西門城樓、西門、火車站,守軍失去城牆等工事掩護,暴露在敵火力下,傷亡極大,仍堅持抵抗。下午5時,敵佔領西城牆和西門,王銘章命令城內各部與敵巷戰,西關守軍死戰待援,自己登上西北城牆,親自指揮警衞連一個排進攻西門城樓。因敵火力猛烈,城牆上毫無掩蔽,該排全部陣亡。此時,王銘章決心縋城到西關指揮守軍繼續戰鬥,行至西關電燈廠附近,遭西門城樓敵密集火力射擊,王銘章身中數彈,當場犧牲,同時殉難的還有參謀長趙渭濱及124師參謀長鄒紹孟等人。王銘章犧牲後,守城官兵仍繼續與日軍搏鬥,除少數突圍外,其餘皆灑盡了最後一滴血。
這天深夜,受傷昏迷的王銘章的衞士李少昆被涼風吹醒,他艱難地在屍體堆中找到王銘章的遺體,趁着夜色,揹着遺體,一點一點爬出城外。
滕縣之戰,王銘章將軍指揮第41軍,挫敵兇鋒,阻敵鋭進,為徐州一帶中國軍隊的集結贏得了時間,也使磯谷廉介第10師團損失2000餘人,為爾後的台兒莊大捷,創造了有利條件。徐州會戰的指揮官、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將軍高度評價説:“若無滕縣之苦守,焉有台兒莊大捷?台兒莊之戰時,實滕縣先烈所造成也!”
國民政府對王銘章將軍奮勇抗戰給予高度評價,並追贈為陸軍上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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