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悲歌,咒水之難,永曆皇帝朱由榔的最後時刻

晚明悲歌,咒水之難,永曆皇帝朱由榔的最後時刻

(公元1644年,農民軍將領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禎皇帝朱由檢自縊於煤山)

“開局一個碗,結局一根繩。”——崇禎上吊了,明朝滅亡了。

北京城的政權雖然覆滅,但是大明的臣子們並沒有死光。

明朝舊臣們打着“反清復明”的旗號,先後又擁立了四個皇室後裔,這段政權在歷史上叫做“南明政權”。

福王朱由崧,沉湎酒色,今天蹦迪,明天K歌,後天出去吃燒烤,很快兵敗被俘。

魯王朱以海,有復國的決心,卻沒有復國的能力,平平無奇,渾噩度日,最後老死他鄉。

唐王朱聿鍵,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賢君,但奈何大權旁落,全都被大臣掌握,只好含恨而終。

而今天我們故事的主人公桂王朱由榔,則是南明政權的最後一位皇帝。

晚明悲歌,咒水之難,永曆皇帝朱由榔的最後時刻

(影視劇中的朱由榔形象)

朱由榔是根正苗紅的大明皇室後裔,爺爺是明神宗朱翊鈞,父親是桂端王朱常瀛。

1646年,明朝舊臣們捧着大明江山的最後一絲血脈,在廣東肇慶建立了南明政權,國號永曆。

大清此時已經入主中原,聽聞朱由榔在南方搞了個低配版的大明政權,立刻派兵攻打。

我們的朱由榔也很乾脆,他乾脆利落的放棄了廣東,輾轉逃往雲貴川一帶。

他也許是個賢明君王,抑或是一位有鬥志有熱血的皇帝,但他還是選擇了逃跑。

沒辦法,此時的南明王朝早就不復百年前的榮光,南明只能像一個顫顫巍巍的小老弟一樣,見到滿清老大哥來勢洶洶,掉頭就跑是它唯一的選擇。

打不過就跑,這是對的,保存有生力量,才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朱由榔先到了雲南昆明,在昆明建立了“滇都”。意思就是北京這不是回不去麼,那就先把昆明當作臨時的首都。

讓朱由榔沒想到的是,在昆明剛剛落下腳,屁股還沒坐熱,清朝大將吳三桂就率軍而至。

這回沒地方跑了,因為再跑就跑出中國版圖了。羣臣一合計,一不做二不休,咱們直接往國外跑。

南明政權這幫君臣,收拾收拾行李和鋪蓋捲兒,又踏上了遠赴異國他鄉的旅途。

當然,他們也沒走多遠,只是越過國境線,到了和雲南接壤的緬甸王國。

緬甸從北宋開始,就和中國曆代王朝頻繁往來,他們和其它的番邦小國一樣,和天朝互通有無,今天送錢,每天進貢,明朝鼎盛時,緬甸經常派遣使者,向中國稱臣。

換句話説,緬甸王國其實是大明的屬國,朱由榔是大明的皇帝,他雖然是逃跑逃過去的,但從某種意義上,他和緬甸國王其實是上下級的關係,緬甸國王是朱由榔的臣子。

而且,雖然朱由榔是敗軍之君,但在緬甸外圍仍然有三五萬南明的殘餘勢力拱衞着這個一路逃竄的政權,所以到了緬甸的朱由榔受到了緬甸國王莽達的熱烈歡迎。

朱由榔之所以能在緬甸站穩腳跟,主要靠一個人,這個人的名字叫李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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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國畫像)

李哥統領着幾萬反清大軍,在雲南一帶和滿清勢力打游擊,緬甸政權一來還算把朱由榔當成自己人,二來忌憚李定國這股勢力。但這種情況很快就發生了改變。

因為李定國雖然勇猛,但是沒有後援支持,兵力不足,裝備也差,在雲南屢屢被滿清軍隊按在地上摩擦。

緬甸政權在這樣一個節骨眼兒上發生了對朱由榔的動搖,一種不同的意見出現了。

明王朝已經覆滅,他們實在是沒有必要因為要保護南明的殘餘勢力而對抗中國土地上的實際統治者——滿清。

我自身都難保,我憑什麼照顧你?

恰在此時,緬甸王國的內部發生了一場政變。

對朱由榔還算友好的國王莽達被自己的親弟弟莽白一刀捅死,成為了緬甸王國的新一任領導人。

這位新上任的國王沒有勵精圖治,也沒有沉迷享樂,而是幹了一件很奇葩的事,他向朱由榔索要賀禮。

什麼意思呢?意思就是我當國王了,你在我家做客,是不是要送點禮物祝賀一下我?

你以為莽白是貪圖錢財,或者另有所圖,其實並不是,這裏涉及到一個番邦正統的問題。

歷來明代的藩屬國,例如高麗、葉耳羌、安南等國,每當繼承或者誕生了新的國王,都必須遣使者來到北京,得到大明皇帝的官方認證,才能證明你的王位是合法的,緬甸也不例外。

所以莽白向朱由榔要賀禮,只不過是希望能得到明朝皇帝的認證而已。

他想得到認證,但很顯然,朱由榔不是這麼想的。

他只覺得好你個莽白,平時都是你們給我們大明送禮送錢,現在我在你這旮沓待兩天,你就趁人之危,找我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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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王國)

當然,不是朱由榔不想給,而是他實在拿不出錢來了。

半生漂泊,四處募兵,家財散盡,只不過為了保全大明的國祚。

所以當緬甸使者前來討要賀禮時,朱由榔説了這麼一句話:

《皇明末造錄》:“以其事不正,遂不遣賀”。

翻譯過來意思很簡單,那就是沒錢,不給,不知道,無所謂。

由於朱由榔拒絕送禮的行為,讓本來已經佈滿陰霾的中緬關係變的更加惡劣。

緬甸大臣表示:你們也太沒人情味了?送點禮咋的了?你們讓人家滿清攆的跟條狗似的,我們不收留你們,你們就完蛋了,讓你們給點錢是應該的,一點你們也不會感恩。

朱由榔和緬甸政權的關係跌到了冰點。

但很快,緬甸大臣又捎來一句話,他們讓朱由榔帶領隨從和南明眾臣渡過緬江,到一個叫做者梗之睹波焰塔的地方,吃飯喝酒,冰釋前嫌,再共同立下永不背棄的誓言。

緬甸政權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這讓南明眾臣狐疑不已,南明大臣們表示:別整那個沒有用的,你們緬甸這塊破地方,原本還是我們大明封的,現在就算是請客吃飯,也得是你們過來陪我們天子吃飯,你們算老幾啊?你們讓我們過去?給你們多大個臉?別説你們現在兵多將廣,我們勢力稍弱,就算是你搞什麼陰謀詭計,大不了我們君臣一死,但是以後早晚有人收拾你們。

這番話説的慷慨激昂,不卑不亢,不僅展出了南明王朝的尊嚴和骨氣,更展示出了君臣不畏死的決心。

大臣們一番言語,沒能抵擋住緬甸方面的盛情邀請,朱由榔帶着南明政權的文武百官,渡過緬江,準備去赴宴。

在出發之前,朱由榔邀請了一個人一同出席,這個人的名字叫做沐天波。

晚明悲歌,咒水之難,永曆皇帝朱由榔的最後時刻

(影視劇中的沐天波形象)

之所以邀請沐天波,是因為他不僅是大明王朝的沐國公,還是在緬甸地區很有名望的一位人物。

朱由榔覺得,帶着沐天波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去赴宴,能鎮住場子,緬甸方面也不敢作亂。

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曾經沉浮在大明天威之下不敢抬頭的番邦小國,如今已經對搖搖欲墜的南明政權動了殺心。

朱由榔帶着眾臣剛渡過緬江,沒等來滿漢全席,大魚大肉,卻等來了三千多的緬甸士兵。

這是一場鴻門宴。

上當了。

但已經來不及了。

這幫突然翻臉的緬甸士兵不講武德,啪一下,很快昂,就開始了一場血腥的屠殺。

沐天波知道上當,奪過一名衞兵的刀奮力拼殺,砍死緬兵七人,但卻被更多的士兵拖出了屠殺圈外。

緬甸人很雞賊,你的確很有名望,我不殺你不就得了?屠殺的時候我把你拎出來不就行了?

番邦小民錯打了算盤,這位四世三公,名揚海內外的沐國公,沒有選擇臨陣脱逃,而是在圍攻中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南明總兵王啓隆等人抓起棍棒還擊,最終因寡不敵眾,身死亂軍之中。

雙拳始終難敵四手,前來參加赴宴的大明官員,全部被緬軍殺害,無一例外。

朱由榔當然沒有被殺害,因為緬甸王國和滿清政府做了一個交易,那就是緬甸王國只要把朱由榔交給吳三桂,滿清政府就幫助緬甸王國消滅他們他們一直忌憚的徘徊在雲南的南明李定國勢力。

晚明悲歌,咒水之難,永曆皇帝朱由榔的最後時刻

(影視劇中的吳三桂形象)

不僅如此,緬甸國王莽白想要的認證,滿清皇帝也可以給你。

大明完蛋了,以後你們跟着我們大清混吧,五險一金,四菜一湯,絕對靠譜。

不管怎麼看,這都是一筆極為划算的買賣。

在緬甸政權眼中,此時的朱由榔不僅不再是個曾經他們俯首稱臣的大明帝王,反而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拖油瓶。

誰會為了毫無希望的末代勢力去對抗強大的滿清帝國?

只有兩種人會,一種是善人,一種是傻子。

很顯然,緬甸政權和緬甸國王莽白不是善人,也不是傻子。

他們只是一個既得利益者。

他們不僅瞭解如何在這場三方衝突中斡旋,從而實現自己利益的最大化,他們還是兇殘、殘忍的投機主義份子。

他們不僅在遙遠的異國他鄉將明朝最後的希望絞殺的一乾二淨,他們還辜負了南明皇帝對他們的一份真誠的信任。

他背棄了對大明曾經立下的誓言,作為番邦屬國,就等於是天子的臣民,而作為天子的臣民,是要誓死捍衞天子的周全的。

可如今這個天子,已經沒有人拿他當做天子了。

是朱由榔天真了,他沒有想明白,在那個時代,在任何時代,信任遠遠比不上利益。

緬甸士兵闖進朱由榔暫住的宅院,將剩下的官員親屬一一殺害,女眷全都擄掠搶奪,並極盡侮辱之事。

這是晚明歷史上一段悲傷且悲慘的故事,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明政權,如今在遙遠的邊陲小國受盡欺凌。

這是一曲晚明的悲歌。

朱由榔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他絕望了。

晚明悲歌,咒水之難,永曆皇帝朱由榔的最後時刻

(影視劇劇照)

他曾經是大明江山的唯一希望,他曾經帶領這大明軍民顛沛流離,只為能綿延國祚,保存明朝最後的一絲希望。

他踩着前輩們,踩着明朝十六位皇帝的豐功偉績,一步步的走向了最後的深淵。

目光所及之處,沒有復國的理想,沒有未來的宏圖,沒有萬眾一心,沒有任何的反抗。

留給朱由榔的,只有遍地的哀嚎和滿地的鮮血。

作為一個君王,他可以接受戰死他鄉,國破家亡的命運,但他卻無法接受自己的臣子一個個倒在自己腳下而自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他想到了自殺。

但自己死了,身後的皇后、太后、太子又何去何從呢?

朱由榔和皇室親貴被囚禁了,他們被關在一個狹小黑暗的屋子裏,史料詳盡的記載了當時的情況:

《明史》:,“母哭其子,妻哭其夫,女哭其父,驚聞數十里”。

母親為被殺死的兒子而哭泣,妻子為被殺害的丈夫而哭泣,女兒為被殺掉的父親而哭泣。哭聲淒厲,傳出十里路。

那是皇室宗親的眼淚,也是大明王朝最後的淚水。

這篇故事,沒有反清復明的壯懷激烈,沒有刀光劍影的殊死抵抗,有的只是一個一生顛沛,有心殺賊,無力迴天的君王往事。

他們再也不是緬甸王國的貴客,而是變成了階下囚。

他們靠周圍寺廟僧人施捨的米粥過活,在惶惶不可終日中渡過未知的每一天。

朱由榔失敗了,他的失敗不在於他不夠努力,不在於他時運不濟,也不在於他不夠賢明,而是折騰了十八年的南明政權,從一開始註定就是失敗的。

他的失敗,甚至怨不得背信棄義的緬甸政權。

因為沒有緬甸政權,也同樣會有其他的勢力毫不留情的踩在朱由榔的臉上。

故事的結局早就已經寫好,不自知的,只是這些前赴後繼的反清人士罷了。

清朝又如何?明朝又如何?反清復明之後又能如何?

丟掉大好河山是咎由自取,再重來一遍就能改變結局?

晚明悲歌,咒水之難,永曆皇帝朱由榔的最後時刻

(明朝愛國人士打出“反清復明”的口號)

歷史的車輪滾滾而來,王朝更替是必然,明朝滅亡也是必然,你可以對抗強大的敵人,你可以對抗世俗的險惡,但你永遠無法對抗時間,對抗歷史的腳步。

從嚴謹求實的角度老説,南明永曆政權的覆滅,其實怨不得免緬甸政權。

緬甸政權拒絕把朱由榔交還給在雲南境內活動的李定國勢力,是因為他們考慮到了當時中國的大環境。

朱由榔的南明政權復國無望,豈不是要一直在中緬地區活動?那緬甸王國自己的政權豈不是要受到南明政權的掣肘和干預?所以,將朱由榔送還給清軍,是緬甸政權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因為緬甸政權既要保護自己的主權不受南明政權干擾,還要要安撫中國這片土地上的新主人——清朝。要怪,只能怪朱由榔自己選錯了路。

公元1662年4月,春寒料峭,但真正的春天,卻遠遠沒有來到。

平西王吳三桂領兵直入緬甸國境,緬甸國王莽白乾淨利索的交出了朱由榔一行人。

大明王朝某種意義上的最後一位皇帝明昭宗朱由榔,被緬甸國王莽白拱手送於吳三桂,在滿清士兵的軍營中,朱由榔被清兵用弓箭上的弦活活勒死了。

他再也見不到春天的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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