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語文老師去放牛

無痕的教育也是經人設計出來的。只不過手法高超,你感覺不出來而已。

十幾年前讀過朋友張西海先生寫的一篇教育寓言,當時看得直冒汗;現在再看,仍不能置身事外,所以一直謹記在心,提醒自己不要做這樣的語文老師。

如果讓語文老師去放牛

張西海

如果讓一位語文老師去放牛,他會拔起一根青草,向着牛羣不停地發話:

“這是什麼草?注意,不要亂説——舉手回答。”

“你們以前吃過這種草嗎?想不想吃?”

“好,快速地嗅一嗅,告訴我它的氣味。”

“仔細觀察它的樣子,看看能分幾段,每段的作用是什麼?”

“告訴我你這樣分段的理由。”

“各段交換位置行不行?比如把根和梢換過來?”

“下面,慢慢品嚐,仔細咀嚼,用心體會,誰能説出它的味道好在哪裏?”

“通過剛才對草的認識,你有什麼感受?比如,造物者的神奇與美妙;比如,小草的平凡而偉大。”

“在這種感受的基礎上,你決定將來怎麼辦?比如,更加熱愛大——自——然,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和血。”

“下課後,你們不必吃青草。昨天我用了整整一個晚上,揀最肥壯的草洗淨,烘乾,切成了可口的飼料,分別壓在第一個石槽底下,埋在第二個鐵槽附近,吊在第三個木槽的上方。我相信,只要大家使出牛勁,愛鑽牛角尖,就一定會吃得又飽又好。”

結果,許多牛都給餓死了。

語文老師還在感嘆:“真是對牛彈琴!”

(原載《山東教育》2001年第25期)

文章雖是虛構的,但其中藴含的豐富、深刻的教育隱喻卻讓人深受啓迪。

我們需要構建什麼樣的課堂呢?

《北京市十一學校行動綱要》中説:“課堂改變,學校才會改變;課堂高效,教育才會高效;課堂優質,學生才會卓越;課堂創新,學生才會創造;課堂進步,教師才會成長。”

教育家馮恩洪老師説:“課堂不應該讓學生‘難受’,而應該遠離‘忍受’,走出‘接受’,走進‘享受’。”

課堂的重要性無須贅述。先看學生眼中最理想的語文課——

我理想中的語文課,應該是儘可能地讓每一位同學都有發言的機會……當同學的想法碰撞出思維的火花時,整個課堂就會變得愈加精彩,再也沒有溜號的現象,課堂就會變成一個讓大家嚮往的快樂所在。

(北京市十一學校學生扈靈嫣)

二十多個同學圍成一圈,待老師提問完課上的內容,便開始各自學習,老師則坐在一旁,靜候學生提出問題。大家互相討論,談各自的看法,專注於課堂之中。這時,一個同學興奮地站起來説。你看他手舞足蹈、口若懸河的樣子,活像個演講家。其他同學也眉飛色舞,拍手稱是。當然,課不總是一帆風順的,也有反對的意見出現。因此,他們常因一個問題而爭論不休,局面僵持。這時,老師站了起來,笑着説:“你們看,如果這樣……”“哦!明白了!”聽完老師的點撥,大家紛紛叫好,又回到激烈的討論之中。老師笑了。雖然整個課堂十分熱鬧,但老師不予理睬,因為他知道,那是思維碰撞出來的火花在作響,那是知識優美的歌聲在飄揚,那是智慧的結晶化作雄鷹在空中翱翔。

(北京市十一學校學生賈孝謙)

這讓我不由得想到了《麥田裏的守望者》裏的一段話:

我將來要當一名麥田裏的守望者。有那麼一羣孩子在一大塊麥田裏玩。幾千幾萬的小孩子,附近沒有一個大人,我是説——除了我。我呢,就在那混賬的懸崖邊。我的職務就是在那守望。要是有哪個孩子往懸崖邊來,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説孩子們都是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兒跑。我得從什麼地方出來,把他們捉住。我整天就幹這樣的事,我只想做個麥田裏的守望者。

雖然這段話與學生的表述不同,但是渴望表達、對話、互動的課堂形態,渴望自由、平等、民主的教學氛圍,渴望自己自主學習、老師適時而出的師生關係卻是相同的。他們渴望和老師一起去創造好的課堂。

北京市十一學校學生唐逸航説:“好的語文課是老師和同學一起創造的。”

1

教與學應該是一種什麼關係

語文教學的起點來自學生,教學必須從學生的心靈揚帆起航。不讓牛吃草,代替牛吃草,都是錯誤的。 我們堅信,自主學習是學習的理想境界、最高境界。語文素養不是教師教出來的,而是學生自己讀出來的,學出來的,悟出來的。把大量的時間真正還給學生,讓牛自己先吃草,吃原生態的未經加工的草而非飼料或膠囊,生本課堂才不會淪為空談。

《北京市十一學校行動綱要》裏有這樣的表述:“學生能做的,老師不要包辦。”“課堂是學生學習的地方,是學生的舞台,並非老師展示自我的地方。減少講和聽,增加説與做。”

2

學生學什麼,怎麼學,學到什麼程度

我們逐漸認識到,語文教學需要設置一個邊界,更需要設置一個底線。

過去,我們經常説語文的範圍和生活相等,所以語文學習往往沒有邊界,離了老師,學生不會學語文。現在,語文教師應該教什麼,教到什麼程度,學生應該學什麼,學到什麼程度,都應該有一個明確而具體的界定。

比如,閲讀文章或是寫作文,如果教師不清楚教什麼,不清楚教到什麼程度,不清楚寫到什麼樣子就可以了,就往往會不斷地無限制地主觀、武斷地提高目標。學生明明努力後達到了,理解了,可是老師的要求和目標出其不意又提高了;學生明明跳一跳,要夠着了,但老師的要求一提高,學生再跳,就夠不着了,就不跳了。

語文教學給學生的感覺,就是永遠看不到盡頭,品嚐不到越過高山之後的喜悦。

《北京市十一學校行動綱要》中説:“學生已經會的不講,學生自己能夠學會的不講,講了學生也不會的不講。”

有了抓手,學生離開教師也能自讀,因為他們知道讀什麼、怎麼讀、讀到什麼程度。我去美國學習時,我負責的兩個班,一個班完全自主學習,另一個班由其他老師代課,後來進行單元診斷,結果兩個班的成績沒有什麼差別。

如果讓語文老師去放牛
3

教師教什麼,怎麼教,教到什麼程度

第一,補充。

比如,學習《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時,在學生暢所欲言、充分表達之後,我補充出示了以下三段話,要求分析畫線的詞句。

有人説,何首烏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於是常常拔它起來,牽連不斷地拔起來,也曾因此弄壞了泥牆,卻從來沒有見過有一塊根像人樣。

我很想詳細地知道這故事,但阿長是不知道的,因為她畢竟不淵博……

我才知道做學生是不應該問這些事的,只要讀書……

然而同窗們到園裏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書房裏便大叫起來:

“人都到那裏去了?!”

人們便一個一個陸續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

為什麼要選這三段話,因為憑學生的閲讀能力,他們往往是讀不出什麼問題,很容易滑過去的。

第二,強化。

課堂對話,教師要致力於帶領學生走進文本深處。

第三,校正。

比如,學習《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時,我們討論先生是一個什麼樣的老師時,學生提到了下面這段話:

然而同窗們到園裏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書房裏便大叫起來:

“人都到那裏去了?!”

人們便一個一個陸續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他有一條戒尺,但是不常用,也有罰跪的規則,但也不常用,普通總不過瞪幾眼,大聲道:

“讀書!”

學生的結論是先生很寬容,不嚴厲,根據是不常用戒尺和罰跪。這個理解對嗎?既對又不對。但這卻是學生最真實、最原初的理解,是最寶貴的教學資源,是教學的起點。語文教師的作用就在於使學生的理解由片面到全面,由膚淺到深刻,由一望而知到一無所知,再到恍然大悟。下面就是追問、調整認識的過程。

問題一:“不常用”改成“不用”行不行?學生開始關注細節,説不行,“不常用”不等於“不用”,原則問題先生不放棄,還是要用戒尺和罰跪的。

問題二:老師再問:“人都到那裏去了?!”是不是一種非常生氣的語氣?經過討論,學生開始關注這個句子,“人們便一個一個陸續走回去”,是“走回去”,而不是“跑回去”,説明孩子們知道先生並沒生氣。老師再問:“這個句子改成‘人們便一個個陸續走回去’行不行?”學生説,“一個一個”比“一個個”,速度慢、人數少、頻率低,更能説明先生沒生氣。

分析還未到盡頭。

問題三:“一同回去,也不行的”,為什麼?雖然先生能寬容孩子們跑出去玩,但是如果亂糟糟地回來,又不成體統。

由此可以得出結論:先生嚴厲決不苛刻,寬容決不縱容。魯迅在三味書屋的生活是“亦莊亦諧,亦學亦玩”。 從教材編寫到教學細目再到課程藍圖,從課內到課外,始終貫穿其中的,就是自主。教會學生學會學習,是我們的教育教學追求。

道是理念、規律和原則,術是解決問題的具體策略。教育有道亦有術,道和術皆不可輕視。

為什麼很多時候我們的課堂教師一放就亂,就沒有效率?那是因為學生在攀登台階的時候沒有腳手架,在獲取知識、培養能力的時候沒有工具。教育需要價值觀,也需要方法論和工具箱。教育缺的不是理念,缺的是把理念落地的工具、模型和腳手架。

有人説,高境界的教育是無痕的,但我要説,無痕的教育也是經人設計出來的。只不過手法高超,你感覺不出來而已。

文章來源 | 節選自源創圖書《以學習為中心的教學設計》,朱則光著,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20年9月出版

編輯 | 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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