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知乎日報:史上嚴重的毀書事件曾造成哪些名著失傳?

由 圖門耘 發佈於 經典

  提問者所説的“失傳”是文獻流傳過程不可避免的現象,文獻學上將之稱為“散佚”。古籍的散佚包括整書佚亡和部分殘缺兩種情況,宋代之前印刷術不發達,散佚的情況尤為嚴重。

    南宋學者鄭樵指出:“隋唐亡書甚多,而古書之亡又甚矣。”(《通志·校讎略·編次必記亡書論》),馬端臨《文獻通考·自序》也説:“漢、隋、唐、宋之史,俱有《藝文志》,然《漢志》所載之書,以《隋志》考之,十已亡其六七;以《宋志》考之,亦復如此。”

   《四庫提要》總結説到,“古書亡佚,愈遠愈稀,片羽吉光,彌足珍貴。”散佚的原因是多樣的,就整書而言,其散佚原因主要有朝廷禁燬、戰亂破壞、自然因素、學術淘汰、流傳佚失等。部分殘缺則或因為成書時蒐羅不全,或因為流傳過程中形成殘缺等原因造成的。

  歷代的散佚事件有很多,隋代的秘書監牛弘在《請開獻書之路表》中將秦始皇焚書、王莽之亂、董卓移都、惠懷之亂、侯景之亂造成的五次重大書籍散佚稱作是“五厄”。明代的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中,又添上隋末、安史之亂、黃巢起義、靖康之難、蒙元南下,成為“十厄”。後近人祝文白又在《兩千年來中國圖書之厄運》一文中總結了元朝至民國時期的五次厄運:李自成起義、絳雲樓失火、清高宗焚書、咸豐朝內憂外患、抗日戰爭,這樣一來,就變成了“十五厄”。以上的總結,有不盡然的地方,同時也有沒有囊括進去的事件。下面就歷代十數次重大的散佚事件作一簡要介紹:

  秦始皇焚書:始皇三十四年,李斯建議:“史官非秦記皆燒這,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史記·秦始皇本紀》)牛弘對此説到:“及秦皇馭宇,吞滅諸侯,任用威力,事不師古,始下焚書之令,行偶語之刑。先王墳籍,掃地皆盡。本既先亡,從而顛覆。臣以圖讖言之,經典盛衰,信有徵數。此則書之一厄也。”(《隋書·牛弘傳·請開獻書之路表》)

  王莽之亂:《後漢書·儒林傳》:“昔王莽、更始之際,天下散亂,禮樂分崩,典文殘落。”牛弘對此的描述是:“及王莽之末,長安兵起,宮室圖書,並從焚燼。此則書之二厄也。”《隋書·經籍志》對散佚書籍的大略統計則説:“(《七略》所載)大凡三萬三千九十卷,王莽之末,又被焚燒。”

  董卓移都:《後漢書·儒林傳》:“及董卓移都之際,吏民擾亂,自辟雍、東觀、蘭台、石室、宣明、鴻都諸藏,典策文章,競共剖散,其縑帛圖書,大則連為帷蓋,小乃製為縢囊。及王允所收而西者,裁七十餘乘,道路艱遠,復棄其半矣。後長安之亂,一時焚蕩,莫不泯盡焉。”

  惠懷之亂:梁阮孝緒《七錄序》:“晉領秘書監荀勖因魏《中經》更著《新簿》,雖分為十有餘卷,而總以四部別之。惠懷之亂,其書略盡。江左草創,十不一存。”《隋書·經籍志》稱這批書籍“大凡四部合二萬九千九百四十五卷”,而“惠懷之亂,京華蕩覆,渠閣文籍,靡有孑遺。”

  侯景之亂:梁武帝末,降將侯景攻破建康。《太平御覽》卷六百十九引《三國典略》:“初侯景來,既送東宮妓女,尚有數百人,景乃分給軍士。夜於宮中置酒奏樂,忽聞火起,眾遂驚散,東宮圖籍數百廚,焚之皆盡。”《隋書·經籍志》:“元帝克平侯景,收文德之書及公私經籍,歸於江陵,大凡七萬餘卷。周師入郢,鹹自焚之。”《太平御覽》卷六百十九引《三國典略》:“周師陷江陵,梁王知事不濟,入東閣竹殿,命舍人高善寶,焚古今圖書十四萬卷,欲自投火與之俱滅,宮人引衣,遂及火滅盡。並以寶劍斫柱令折,嘆曰:‘文武之道,今夜窮矣。’”

  隋末唐初:《隋書·經籍志》:“大唐武德五年克平偽鄭,盡收其圖書及古蹟焉,命司農少卿宋遵貴載之以船,溯河西上,將至京師,行經砥柱,多被漂沒。其所存者,十不一二。”

  安史之亂:《舊唐書·經籍志序》:“自後毋煚又略為四十卷,名為《古今書錄》,大凡五萬一千八百五十二卷。祿山之亂,兩都覆沒,乾元舊籍,亡散殆盡。”

  黃巢起義:《舊唐書·經籍志》:“開成初,四部書至五萬六千四百七十六卷。及廣明初,黃巢幹紀,再陷兩京,宮廟寺署,焚蕩殆盡,曩時遺籍,尺簡無存。”

  靖康之難:《宋史·藝文志》:“迨夫靖康之難,而宣和、館閣之儲,蕩然靡遺。”值得一提的是,這一些災厄所損失的,不僅有大量圖書,還有宋王室收藏的儀仗、冠服、禮器、儀器、珍寶諸多物品。

  李自成起義:錢謙益《牧齋有學集》:“歲積代累二百有餘載,一旦突遭焚如,銷沉於闖賊之一炬,內閣之書盡矣。而內府秘殿之藏如故也。煨燼之餘,繼以狼藉,舉凡珠囊玉笈、丹書綠字,綈幾之橫陳、乙夜之進御者,用以汗牛馬,制駱駝,蹈泥沙,藉糞土,求其化為飛塵,蕩為烈焰而不可得。自喪亂以來,載籍之厄,未之有也。(《黃氏千頃齋藏書記》)此處的“內閣”指的就是明代的文淵閣。

  絳雲樓失火:絳雲樓是明末清初藏書家錢謙益的藏書樓,其中藏書極富。曹溶《絳雲樓書目題詞》雲:“虞山宗伯,生神廟盛時。早歲科名,郊遊滿天下。盡得離子威、錢功父、楊五川、趙汝師四家書,更不惜重貲購古本,書賈奔赴捆載無虛日,用是所積充牣,幾埒內府。……入北不久,稱疾告歸,居紅豆山莊,出所藏書重加繕治,區分類聚,棲絳雲樓上,大櫝七十有三。顧之自喜曰:‘我晚而貧,書則可雲富矣。’甫十餘日,其幼女中夜與乳媪嬉樓上,剪燭灺落紙堆中,遂燧。宗伯樓下驚起,焰已張天,不及救,倉皇出走。俄頃樓與書俱盡。餘聞駭甚,特過唁之。謂予曰:‘古書不存矣。’錢謙益本人在宋版前後《漢書》跋中言:“甲申之亂,古今書史圖籍一大劫也。吾家庚寅之火,江左書史圖籍一小劫也。今吳中一二藏書家,零星捃摭,不足當吾家一毛片羽。”

  乾隆禁燬:清乾隆時期纂修《四庫全書》,同時展開對圖書的大清查。因政治原因列為禁書處於銷燬之列的,將近三千餘種,六七萬部以上。據王彬主編《清代禁書總述》,有清一朝,禁書有三千二百三十六種,數量接近《四庫全書》。

  嘉慶宮火:此事亦與乾隆有關。乾隆酷愛收藏宋版圖書,在位時廣收宋元抄校善本,共計四百餘種,置於昭仁殿,名之為“天祿琳琅”。嘉慶二年乾清宮失火,昭仁殿同時被焚,天祿琳琅所存書籍付之一炬,蕩然無存。時朝廷為安慰太上皇,又收集了一批書籍,數量多於前天祿琳琅,其實則主要是明清刻本,而非宋元善本。1924 年馮玉祥清點清宮文物,才發現天祿琳琅藏書早已全非宋本。

  太平天國起義:太平天國運動帶有宗教戰爭的性質,其間揚州文匯閣、鎮江文宗閣《四庫全書》皆被焚燬,片紙不留。杭州文瀾閣被推倒,《四庫全書》流入民間,幸有藏書家丁申、丁丙兄弟搶救,未遭全毀。張秀民《中國印刷史》:“太平天國起義,南方戰火連年,揚州文匯閣及鎮江金山文宗閣《四庫全書》全毀,杭州文瀾閣《四庫全書》亦不全,其他民間藏書損失尤巨,一般士子缺乏讀本。”

  火燒圓明園:咸豐十年英法聯軍攻陷北京,火燒圓明園。文源閣《四庫全書》及味腴書屋《四庫全書薈要》等毀於一旦。

  庚子事變:光緒二十六年清軍及義和團圍攻東交民巷各國使館,為逼出困守的洋人,火燒使館隔壁的翰林院。英國人普南特·威爾《庚子使館被圍記》:“翰林院者,乃中國十八省之牛津、劍橋、海德堡、巴黎也,中國讀書人最崇敬者厥維翰林。院中排積成行,皆前人苦心之文字,均手抄本,凡數千萬卷。所有著作為累代之傳貽,不悉其年。又有未上漆之木架,一望無盡,皆堆置刻字之木板。……在槍聲極猛之中,以火具拋入,人尚未知,而此神聖之地已類圖焰上騰矣。……無價之文字亦多被焚,龍式之池及井中均書函狼藉,為人所拋棄。……有綢面華麗之書,皆手訂者。又有善書人所書之字,皆被人隨意搬移。其在使館中研究中國文學者,見寶貴之書如此之多,皆在平時所決不能見者,心不能忍,皆欲揀選抱歸,自火光中覓一路抱之而奔。但路已為水手所阻,奉有嚴令,不許劫掠書籍,蓋此等書籍有與黃金等價者。然有數人仍陰竊之。將來中國遺失之文字或在歐洲出現,亦一異事也。”這次事件中所損失珍貴書籍無數,尤為嚴重的是《永樂大典》、《四庫全書》底本和《四庫全書》未收的“四庫存目”書原本。

  抗日戰爭:日本侵華戰爭所造成的文獻損失不可勝計,此處僅舉一例。1932 年“一·二八”事變,日軍進攻上海,以飛機轟炸商務印書館、商務總管理處,第一、二、三、四印刷廠和紙庫、書庫、尚公小學及東方圖書館中彈起火。後日本浪人再次闖入東方圖書館,縱火焚書。館中珍本古籍及其他中外圖書四十六萬餘冊化為紙灰,飄滿上海天空。

  由於文獻有散佚,所以才有了“輯佚”之學。所謂輯佚,即是從現存的文獻資料中輯出散佚的書籍,如清代四庫館臣就曾從《永樂大典》中輯出二十四史之一的《舊五代史》來。清人皮錫瑞《經學歷史》談及清代經學三大成就時,“輯佚書”居三者之首,可見清人對輯佚的重視程度。此外,與輯佚相關的,還有“辨偽”之學。輯佚古書,必須能夠識別真偽,辨偽學即是此等學問。由於我們這裏主要談的是書籍的散佚,輯佚和辨偽就不加以冗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