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哪怕是一代霸主,也終究還是凡人之軀,有普通人的喜怒哀樂,也有普通人的血脈情感。
對於漢武帝來説,徵和二年,是生命裏的一場寒冬。
由於晚年沉迷修仙問道,漢武帝身邊出現了一些奸臣,其中江充就是其中一位。
而靠着花言巧語和心機謀算,江充等人都頗受漢武帝的信任和重視,耿直的太子劉據,對這些人一直沒有好感。
而江充等人就害怕一旦太子登基,會清算他們,所以總是在漢武帝面前詆譭太子劉據。
而隨着霍去病和衞青的相繼去世,太子和皇后已經失去了他們強大的靠山,面對江充等人的讒言,太子的處境顯得相對被動。但是因為多年來父子情深,太子也一直覺得,只要自己不做錯事,漢武帝就不會處置自己。
然而,俗話説,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江充等人費盡心思給太子找罪名,也可以無中生有的給他安一個。
徵和二年,江充蘇文等人以巫蠱陷害太子劉據,指控他以巫蠱詛咒漢武帝。剛開始漢武帝也並不相信,畢竟他和太子多年父子,太子劉據也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感情非同一般。
可是劉據在自證無門的情況下,加上素來對江充等人的厭惡,起兵反抗誅殺江充等人。他並不想謀反,只是對江充這些奸臣早已深惡痛絕。
可是傳到漢武帝耳中,就變成太子起兵謀反了。他誤信軍情,派軍隊鎮壓劉據。劉據兵敗之後自殺,皇后衞子夫也在這場動亂裏自殺。
從始至終,漢武帝和太子劉據,都沒有過交流解釋的機會,全靠着其他人的傳信匯報,一個以為兒子要反自己,一個以為父親要殺自己,最終釀造了這場悲劇。
漢武帝是悲傷的,劉據是他的第一個兒子,還是在即位十餘年後的第一個兒子,當初劉據出生的時候,異常欣喜的漢武帝命令枚皋及東方朔作《皇太子生賦》及《立皇子禖祝》之賦,還修建了寺廟祭拜。劉據的出生,帶給了他做父親的驕傲。
而劉據七歲的時候,漢武帝就把他立為太子,並且在羣臣中為他甄選老師,而且不止一個,都是當時的有學之士。
等到劉據成年以後,漢武帝還專門為他修建了一座苑囿,方便劉據結交賓客之用,其實漢武帝本身是不喜歡臣子結交賓客的,但卻專門為劉據修建這座宮殿,讓他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結交朋友。
在這樣的重視之下,也難怪當初太子劉據,會有那個自信,覺得只要自己不犯錯,漢武帝就不會處罰自己了。
只可惜,他還是漏算了人心,在面對突發事件時,父子之間的信任,並沒有足夠支撐他們走到最後。
而當一切歸於平靜的時候,漢武帝也查清了巫蠱之案的真相,他為劉據悲傷不已,也懊悔自己的輕信奸臣,帶來了這場禍事。
冤案平反後,漢武帝建思子宮,歸來望思之台以寄哀思。如果説,劉弗陵是漢武帝最後的希望,那麼劉據,則是漢武帝耗費半生心血培養出來的繼承人,他對劉據有期望,更有深深的父子之情。
然而,讓人疑惑的是,在這樣的追思之下,對於劉據留下了的最後一條血脈,漢武帝並未給予特別重視。
這條血脈就是劉病已,他是劉據的孫子,巫蠱之案的時候,他還是襁褓中的嬰兒,僥倖逃過一劫,卻由尊貴的皇曾孫變為了階下囚,被收押在監獄裏。
這也是一位成長在監獄裏的皇帝。
當時的廷尉監邴吉,曾經受過劉據的恩惠,所以他向來對劉病已照顧有加,盡所能的給他最好的照顧。
後來,漢武帝病重,有人説長安監獄有天子氣,漢武帝便讓人去抄錄監獄裏的犯人名單,不分罪名一律殺掉,而邴吉堅決維護年幼的劉病已,説他是皇曾孫身份,不可輕易殺害。
或許直到此時,漢武帝才知道,原來劉據尚有血脈遺留人間,他大赦天下,劉病已終於走出了牢房。
但是漢武帝並沒有再給劉病已額外的照顧,劉病已被接到外祖母史家養育,吃穿用度都頗為拮据,漢武帝也並未過問。
人人都當他已經忘了劉病已這個皇曾孫了,劉病已雖是皇家血脈,成長的就像是一個貧民小孩。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漢武帝駕崩前,除了留下遺詔,讓霍光等人輔佐幼帝劉弗陵,還另有一道遺詔,就是關於劉病已的,他下令將劉病已收養於掖庭,並令宗正將劉病已錄入皇家宗譜。劉病已亦從史家搬出,被養育於掖庭,其宗室地位得到法律上的承認。
也正是因為有了漢武帝留下的這道遺詔,才有了日後劉病已經登基的可能,如果沒有被記載在族譜上,哪怕他的血統再正統,也沒有資格繼承帝位。
幸好漢武帝在臨終前承認了劉病已的身份。
而再回過頭來看,會發現,雖然漢武帝生前,一直對劉病已採取無視政策,可實際上,他是想要保護劉病已的。誰叫劉病已身份太尷尬呢?是前太子的子嗣,雖然前太子劉據是被人陷害的,可他起兵抵抗是事實,雖然漢武帝以父子間的情分,為他建立思子宮,可是劉據一直都是戴罪之身。
而當時漢武帝已經選定了新的繼承人劉弗陵,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重視劉病已,都是無形之中對現太子的威脅,還會引起人心浮動,動搖局勢。
而漢武帝也已經快到了生命的終點,他沒有時間再去庇佑劉病已更多時間,給他的關注越多,他的危險越大,不如讓他生長於民間,倒能得到平安。